京城,永嘉坊,武安侯府旧址,如今已悄然更换了匾额,成为“镇国公府”。虽林惊澜远在北疆,但这座府邸在苏云裳的打理下,并未显得冷清,反而因其主人如今的权势,成为了京城权贵圈中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
花厅内,暖香袅袅。苏云裳端坐主位,穿着一身藕荷色绣缠枝玉兰的锦缎常服,发髻轻挽,只簪一支通透的白玉簪,端庄中透着疏离。下首坐着柳如烟,今日她未施浓妆,一袭雨过天青色的衣裙,少了些许风尘妩媚,多了几分清雅干练,正细细品着茶。
“北疆送来的东西,都已按清单分送出去了。”柳如烟放下茶盏,声音轻柔,“几位阁老家、六部尚书府,乃至东宫,都已送到。负责押送的‘商队’伙计,也都是机灵人,该递的话,一句不少。”
苏云裳微微颔首,指尖划过光滑的瓷杯边缘:“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惊澜在北疆树大招风,京城这边,我们不能让他有后顾之忧。只是辛苦你了,如烟妹妹,这些迎来送往、打点关节的琐事,本不该让你这‘倚红楼’的东家亲自操持。”
柳如烟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间自有风情:“姐姐说的哪里话。倚红楼是生意,更是耳目。能为国公爷分忧,是如烟的荣幸。何况……”她语气微顿,压低了些声音,“二皇子府上近日动作频频,与成国公、靖安侯几位走得极近,宫里的陈贵妃,也召见了几次娘家侄女,据说有意许给二皇子为侧妃。”
“联姻固宠,老套路了。”苏云裳神色不变,“陛下龙体欠安,太子监国,有些人便坐不住了。听说兵部前几日发文,要让大同镇派兵去‘协防’北疆?”
“正是。”柳如烟点头,“此事背后有吏部张尚书和几位都督府老勋贵的影子,二皇子怕是也没少推波助澜。不过国公爷回应的文书也已到京,兵部和内阁那边,为着那五千人的粮饷和大同镇的亏空,正扯皮呢。”
“他向来有主意。”苏云裳眼中掠过一丝暖意和骄傲,随即又凝重起来,“但我们也不能干等着。楚瑶那边有消息吗?”
“有。”柳如烟声音更轻,“楚尚宫递出话来,陛下近日精神不济,政务多交由太子,但陛下对北疆大捷甚是欣慰,曾当着几位近侍的面夸赞国公爷是‘朕之霍骠骑’。只是……陈贵妃在一旁伺候时,貌似无意地提了一句‘霍骠骑英年早逝,实乃憾事’,被陛下斥责了。”
苏云裳眸光一冷:“其心可诛!这是在给陛下心里埋刺!”她沉吟片刻,“楚瑶在宫中不易,让她务必谨慎,保护好自己。另外,清璇郡主那边,近来可好?”
柳如烟叹了口气:“郡主处境依旧微妙。她毕竟是皇族远支,又是寡妇,宗人府那边对她并不亲厚。前些时日,她名下的一处田庄似乎出了些纠纷,被几个宗室子弟刁难,还是我让人暗中周旋解决的。”
“清璇性子柔中带刚,不愿轻易求人。”苏云裳若有所思,“或许,这是个契机……惊澜的奏疏,快到了吧?”
“算算日子,就在这几日。”
……
二皇子府,书房。
气氛却不如镇国公府那般从容。二皇子周王面色阴沉,将一份密报狠狠拍在桌上:“好一个林惊澜!杀了巴鲁,赶走血狼军,如今更是堂而皇之建什么‘惊澜军’!他眼里还有没有朝廷,有没有父皇!”
幕僚文先生(已从北疆逃回)小心翼翼地道:“殿下息怒。林惊澜如今风头正盛,又有军功在手,强行弹劾恐难奏效,反而落个嫉贤妒能的名声。依学生看,不如暂且隐忍,利用朝中势力,徐徐图之。兵部此次‘协防’之策,便是第一步。”
“徐徐图之?本王等不了那么久!”二皇子烦躁地踱步,“太子如今监国,处处压我一头!若让林惊澜这等悍将彻底倒向太子,本王还有何指望?”
另一名幕僚低声道:“殿下,林惊澜此番必然上表谢恩,或还会另有奏陈。我们或可在此做文章。他远在北疆,对京中局势了解终究隔了一层,只要运作得当,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二皇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错!盯紧通政司,一旦他的奏疏到了,立刻抄录出来!本王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
数日后,林惊澜的奏疏果然抵达京城。
这道以“太子太保、北疆经略安抚使臣林惊澜”名义所上的奏疏,内容却远超众人预料。除了例行谢恩和汇报北疆军务、惊澜军组建情况外,竟用了大量篇幅,慷慨陈词,论述“强兵必先足饷,足饷必先清源”的道理,直言如今国库空虚、边饷拖欠,根源在于“漕运淤塞、盐政疲敝、田赋不均”,并附上了数条具体的、堪称犀利的改革建议,虽未明指何人,却处处戳中了当前朝政的痛处,以及某些利益集团的要害!
奏疏一经传出,朝野哗然!
支持者赞其忠勇为国,敢言他人所不敢言;反对者则斥其武夫干政,哗众取宠,居心叵测。
金殿之上,太子当众褒奖林惊澜“忠心体国,深谋远虑”,下令将奏疏下发户部、工部详议。而以成国公、吏部张尚书为首的一批勋贵官僚,则纷纷出列,或明或暗地驳斥林惊澜的观点,认为其“不谙实务,空谈误国”,甚至隐隐指责其“手握重兵,妄议朝政,其心难测”。
朝堂之上,因林惊澜这一道来自北疆的奏疏,顿时风起云涌,争论不休。
二皇子府内,周王看着抄录的奏疏内容,先是一愣,随即狂喜:“哈哈!天助我也!林惊澜啊林惊澜,你终究是武夫心性,竟敢妄议漕运盐政!这可是动了多少人的命根子!不用本王动手,自有人会恨不得将你撕碎!”
他立刻吩咐幕僚:“去,给那些靠漕运、盐引吃饭的勋贵、官员们递话,再加一把火!务必让太子和林惊澜,成为众矢之的!”
……
镇国公府内,苏云裳和柳如烟也很快得知了朝堂上的风波。
“他这一步,走得险了些。”柳如烟眉宇间带着忧色。
苏云裳却缓缓露出了笑容,如冰雪初融:“不,他走得极好。将自己与太子绑得更紧,同时将水搅浑。那些被触怒的利益集团,首要针对的将是提出此议的惊澜和支持此议的太子,反而暂时无暇再去细究北疆那点‘协防’的小动作了。况且……”
她目光深邃地望向皇宫方向:“陛下虽病,却未昏聩。这道奏疏,或许正合圣意也未可知。如今,该是我们上场的时候了。如烟,以我的名义,三日后在府中设一场‘赏梅宴’,下帖子给赵清璇郡主,还有……几位御史台家的女眷。”
柳如烟心领神会:“姐姐是想……”
“风既然已经起了,不妨让它吹得更猛烈些。”苏云裳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也该让京城的人知道,镇国公府,并非只有远在北疆的男主人。”
京华烟云之下,一场由北疆奏疏引动的暗流,开始在各个阶层、各个角落汹涌激荡。而女人们的身影,也开始在这权力的棋局中,展现出她们独特而不可或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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