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极轻，极缓，像是裹着湿布的脚掌踩在千年尘埃上，又像是枯骨摩擦着石面。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断断续续，飘忽不定，将众人藏身的石夹角隐隐包围。
黑暗中，呼吸声都被刻意压到了最低。三娘死死捂住丫蛋的嘴，连呜咽都变成了细不可闻的颤抖。孟婆婆的念诵彻底停了，只剩下一双在黑暗中惊恐圆睁的眼睛。李二狗缩成一团，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李老汉握紧了拳头，肌肉绷紧。老鱼头和钟伯一左一右，将陈渡和女眷护在身后，尽管他们自己也是强弩之末，手中的鱼叉和药镐对准了外面的黑暗，微微颤抖。
陈渡背靠着冰冷的石壁，胸口随着压抑的呼吸阵阵抽痛，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紧握着那根充当拐杖的木椽，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努力捕捉着黑暗中每一个细微的动静。
不是人。他几乎可以肯定。人的脚步，哪怕是再小心的杀手，也带着活物的生气和目的性。而这些声音，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缓慢的靠近，带着一种……粘稠的死寂。
是什么？百年前沉没于此的亡者遗骸？还是这水府深处滋生的、不为人知的诡异生物？沈文渊的绝笔中，只提到了人祸，并未言及其他。但这地方，处处透着邪性。
“咔嚓。”
又一声轻响，这次似乎来自左前方那堆坍塌的梁木之后，距离更近了。
老鱼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不能干等……得冲出去，或者……进那个缝！”
他指的是身后墙上那道透风的狭窄石缝。
“缝太窄，一时半会儿弄不开！”钟伯急促回应，药镐死死对着外面，“冲出去？外面黑灯瞎火，谁知道有多少那鬼东西！”
进退维谷。
陈渡的目光在绝对的黑暗中努力分辨着，虽然看不清，但他能感觉到，那些东西正在缩小包围圈。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如同潮水般缓缓上涨，扼住每个人的喉咙。
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牵动内伤，一阵剧烈的咳嗽差点冲破喉咙，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只发出沉闷的“嗬嗬”声。就是这声音，似乎刺激到了外面的东西！
“沙沙沙——！”
原本缓慢靠近的声音骤然变得急促！像是无数只脚同时开始移动！
“它们过来了！”李二狗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彻底崩溃。
几乎在同一时间，陈渡用尽力气，将手中的木椽朝着左前方声音最密集的方向，猛地投掷过去！
“砰！”
木椽砸在碎石堆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似乎起到了效果。那些急促的“沙沙”声猛地一滞。
趁此间隙，陈渡低吼：“老丈！钟伯！撞开那缝！快！”
老鱼头和钟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制造混乱，争取时间！两人不再犹豫，同时暴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肩膀狠狠撞向那道狭窄的石缝！
“咚！”
一声闷响，石屑纷飞。那缝隙似乎松动了一些，但依旧不够！
而外面，短暂的停滞过后，是更加狂躁的“沙沙”声，并且迅速逼近！已经能闻到一股浓郁的、混合着泥腥和腐烂气息的怪风扑面而来！
“再撞！”陈渡嘶声喊道，自己则艰难地挪动身体，挡在三娘和丫蛋前面，尽管他连站稳都勉强。
老鱼头和钟伯眼睛赤红，再次发力，如同两头疯狂的困兽，用血肉之躯狠狠撞向冰冷的石头！
“轰隆！”
这一次，伴随着一声更大的响动，一块卡在缝隙上方的石头终于被撞得松动、滚落！那道狭窄的缝隙，被硬生生撞开了一个足以让人侧身挤过的缺口！一股更明显的、带着霉味的凉风从缺口后涌出！
“通了！快走！”老鱼头狂喜大喊。
“三娘！带丫蛋先过去！”陈渡推了一把身边的三娘。
三娘不敢耽搁，抱起丫蛋，侧着身子，拼命挤进了那黑暗的缝隙。李老汉拉着孟婆婆紧随其后。
“二狗！快！”钟伯回头对吓傻的李二狗吼道。
李二狗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最先头的“东西”，终于冲破了黑暗的帷幕，进入了众人有限的感知范围！
那不是人影，也不是野兽的轮廓。借着缝隙后透出的、不知来源的极其微弱的幽光（或许是某种发光苔藓？），众人隐约看到，那是一个匍匐在地上的、姿态扭曲的“物体”，移动方式极其怪异，像是四肢并用，又像是……在地上拖行？速度不快，但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坚定。
看不清具体样貌，只能感受到一股冰冷、腐朽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走！”老鱼头一把拉住还想断后的钟伯，两人合力将靠在石壁上喘息的陈渡猛地推向缝隙！
陈渡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身不由己地撞向那道缺口，胸口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他咬着牙，借着这股力，侧身挤了进去。
老鱼头和钟伯也立刻跟上！
就在钟伯的后脚刚刚离开原地，缩进缝隙的刹那，一只干枯、覆盖着黑色粘稠物、指节异常粗大的“手”，猛地抓在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捞了个空！
那“手”在空气中徒劳地抓挠了几下，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缓缓缩回了黑暗里。
缝隙后面，是一条更加狭窄、向下倾斜的甬道，脚下湿滑，布满了苔藓。众人心惊胆战地挤在一起，听着缝隙外面传来的、令人牙酸的抓挠和摩擦声，那些东西，似乎被阻隔在了外面，暂时无法通过这狭窄的入口。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升起，新的恐惧已然降临。
这甬道通向哪里？外面那些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它们会不会找到别的路径？
陈渡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望着甬道前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隐约传来的、更加清晰的水流声。
这水府之下的秘密，似乎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邃，还要……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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