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雪岭率先迎来了深冬,一场连下三天的暴雪将哨所裹进茫茫白里,狂风卷着雪粒撞在围墙的铁皮上,发出“呜呜”的嘶吼,像极了张明远当年在暴风雪里吹响的军号声。辰辰隔着结霜的窗户,望着外面齐腰深的积雪,手里攥着一封刚从通讯站取来的家书——信封上的邮票被雪水浸得有些模糊,落款处“妈妈”两个字却依旧清晰,透着千里之外的暖意。
“辰辰,来帮把手,把煤块搬到灶房去!”周卫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穿透风雪的力道。他裹着加厚的军大衣,帽檐和眉毛上都凝着白霜,手里抱着一整筐煤块,军靴踩在雪地里,每一步都陷下去半尺深。
辰辰连忙将家书塞进贴身的口袋,起身抄起门口的铁锹。积雪已经没过了哨所的门槛,两人合力在雪地里铲出一条窄窄的通道,煤块筐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灶房里的炉火正旺,通红的火苗舔着锅底,却依旧驱不散墙角的寒气——雪岭的冬天,最低气温能降到零下四十度,守住炉火,就是守住哨所的生命线。
“老杨所长去检查通讯线了,刚才发来消息,黑风口那段线被积雪压弯了,得等雪停了才能抢修。”周卫国往炉膛里添了几块煤,火星“噼啪”溅起,映得他脸上的皱纹愈发清晰,“咱们得省着点用煤,这场雪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万一补给车进不来,就得靠这些存货过冬了。”
辰辰点点头,将铁锹靠在墙角。贴身的口袋里,家书的纸页被体温焐得温热,妈妈在信里写:“家里的苹果熟了,你爸摘了一筐最好的,埋在菜窖里等你回来吃;邻居家的小虎参军了,他爸妈送他去车站时,哭着说跟你当年一模一样……”字里行间的牵挂,像灶火一样,暖得他鼻尖发酸。
他忽然想起张明远的那封绝笔信,是在整理张爷爷遗物时发现的,字迹歪歪扭扭,应该是在最后关头写的:“吾守雪岭二十载,无愧家国,唯憾未能见苹果林满枝硕果。后辈若见,替吾尝一口,告吾雪岭安……”那封信被周卫国珍藏在哨所的荣誉柜里,每次新兵来,都会拿出来给他们看——那是戍边人最朴素的牵挂,也是最坚定的誓言。
“在想什么?”周卫国递过来一杯热茶,茶水里飘着几片晒干的苹果花,是阿婆夏天送来的,泡在水里有淡淡的甜香。
“在想家。”辰辰接过茶杯,指尖拢着温热的杯壁,“也在想张爷爷,他当年一个人守哨所,冬天是不是也像咱们这样,围着炉火,盼着雪停。”
周卫国在他身边坐下,望着窗外的风雪:“比咱们苦多了。那时候哨所还是土坯房,炉火是用牛粪烧的,通讯靠的是手摇发电机,冬天里,手冻得连发电摇杆都握不住。张前辈常说,那时候最盼的就是开春,能去苹果林里看看树苗,心里就有了盼头。”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本磨破了封皮的笔记本,“这是张前辈的巡逻日记,你看看,里面记满了他对雪岭的牵挂。”
辰辰小心翼翼地接过笔记本,纸页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用蓝黑墨水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有的地方被雪水浸过,字迹模糊不清,却依旧能辨认出“苹果苗浇水”“界碑描红”“给苗寨送药”等字样。其中一页画着一棵小小的苹果树,旁边写着:“今日栽苗一棵,盼它快快长大,替吾守雪岭。”
“张前辈把雪岭当成了家,把苹果林当成了孩子。”周卫国的声音里带着怀念,“他牺牲那年,特意交代我,要把他的骨灰埋在苹果林的3号苗旁,说要陪着树苗长大,看着雪岭安宁。”
辰辰的眼眶瞬间就热了。他想起3号苗如今已经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大树,每年秋天都结满红彤彤的苹果,树下的泥土里,藏着一位戍边人的忠魂。他忽然觉得,自己口袋里的家书,和张爷爷的日记、绝笔信一样,都藏着最深沉的守护——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戍边人守着国,就是守着千万个像自己家一样的小家。
雪下到第五天的时候,哨所的补给果然告急了。米缸里的米只够吃三天,煤块也所剩无几,通讯线虽然抢修好了,却因为风雪太大,信号时断时续。辰辰和战士们每天除了巡逻,就是在哨所周围铲雪,加固围墙,老杨所长则带着几个人去苹果林,给果树的枝干裹上厚厚的草绳——那些树是张爷爷的心血,也是雪岭的希望,不能让它们被暴雪压断。
“辰辰班长,你看!”新兵小李突然指着远处的雪山喊起来。辰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风雪中隐约有一串移动的红点,正朝着哨所的方向来。
“是苗寨的乡亲们!”周卫国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些红点是苗寨人身上穿的红棉袄,“他们肯定是担心咱们断了补给,冒着风雪送东西来了!”
辰辰立刻和战士们一起,拿着铁锹往山下跑。风雪太大,能见度不足十米,他们只能凭着记忆在雪地里摸索。跑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阿婆和十几个乡亲的身影——他们背着背篓,手里拄着木棍,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背篓里装着米、面、腊肉,还有给战士们做的棉鞋。
“阿婆!你们怎么来了?风雪这么大,太危险了!”辰辰跑过去,接过阿婆背上的背篓,背篓沉甸甸的,压得他肩膀一沉。
阿婆喘着粗气,脸上冻得通红,却笑着说:“放心不下你们,知道你们补给车进不来,就想着给你们送点吃的用的。咱们是一家人,怎么能看着你们受冻挨饿?”
乡亲们把背篓里的东西卸下来,战士们连忙把他们迎进哨所。灶房里的炉火重新旺了起来,腊肉在锅里炖得咕嘟作响,阿婆和女人们坐在炕上,给战士们缝补磨破的手套,男人们则帮着铲雪、加固炉火。哨所里一下子热闹起来,风雪的嘶吼仿佛被隔绝在了门外,屋里满是饭菜的香气和欢声笑语。
夜里,辰辰坐在炉火旁,给妈妈写回信。他借着炉火的光,一笔一划地写着:“妈,您不用担心,哨所里很暖和,苗寨的乡亲们给我们送来了补给,周队和杨所长对我很好。雪岭的苹果林长得很壮,今年结的苹果肯定很甜,等开春了,我摘最好的寄给您……”
写完信,他把信和妈妈寄来的家书放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收进日志本里。日志本的最新一页,他画了一幅小小的画:哨所的炉火旁,战士们和苗寨的乡亲们围坐在一起,窗外是漫天风雪,远处的苹果林里,3号苗的枝干上裹着草绳,像一个被守护的孩子。旁边写着:“十一月二十,暴雪。苗寨送补给,炉火映团圆。家书抵万金,守护即心安。雪岭的风雪再大,也挡不住人心的温暖;戍边的日子再苦,也磨不掉心中的信念。——辰辰”
合上日志本,辰辰抬头望向窗外。风雪渐渐小了,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给雪岭镀上了一层银霜。哨所的灯光在雪夜里像一颗温暖的星火,照亮了茫茫雪原,也照亮了戍边人的心。他握紧胸口的勋章与铜牌,心里充满了坚定——这个冬天,虽然有暴雪封山,却有亲情、友情、乡情相伴;未来的日子,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他都会像张明远那样,像所有戍边战士那样,守好雪岭,守好家园,让这颗雪夜里的星火,永远燃烧,永不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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