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伊斯玛仪吐露秘密的同一日,一封由林惊雪亲笔写就、用特殊药水加密的绝密长信,由沈墨安排的最可靠渠道,星夜送往汴京。
信中,林惊雪详细整理了伊斯玛仪提供的情报,并附上了自己的分析和建议:
首先,是关于“祸斗”组织。据伊斯玛仪交代,该组织在扶桑内部也极为隐秘,等级森严。普通成员只知信奉“祸斗凶神”,纹身为记,服用激发凶性的秘药(成分不明,但有浓重海腥与矿物味)。中层头目称“使徒”,而最高首领便是那“鬼面”,真容无人得见,声音经过伪装,行踪诡秘莫测。组织在扶桑几个主要港口都有秘密据点,以商社、妓馆、寺庙为掩护,主要从事海上劫掠、走私、情报搜集,并与部分扶桑地方藩主有不清不楚的联系。他们通过绑架亲属、下毒控制等手段,胁迫像伊斯玛仪这样有跨海贸易能力的商人为其服务。
其次,是关于王璁。伊斯玛仪并非直接与王璁联系,而是通过王璁在泉州的一个白手套——大商人钱茂。钱茂明面上经营丝绸、瓷器出口,暗地里却为王璁打理着几条见不得光的海路,其中就包括与“祸斗”相关的交易。交易内容不仅限于情报窃取,可能还涉及铜铁、硝石等违禁物资的输出,以及将扶桑的部分赃物(如抢掠自高丽或南洋的珍宝)洗白输入。钱茂手中极可能有秘密账册,记录着这些往来。伊斯玛仪曾偶然听钱茂醉后吹嘘,说“京城里的相爷”也知道这些生意,且拿了大头。
最后,林惊雪提出了自己的判断与建议:“‘祸斗’所求,绝非简单窃取军械。其组织严密,行事狠辣诡秘,所图必大。王璁乃至其背后萧相,与此等海外凶徒勾结,无论初衷为何,已与卖国无异。然钱茂为关键人证物证所在,其人狡猾,在泉州根基颇深,动之需慎。惊雪建议,汴京可寻合适契机,以他事为由对王璁发难,迫其自乱阵脚;同时,遣绝对可靠之精锐南下泉州,密捕钱茂,获取账册。双管齐下,或可撕开缺口。”
信的末尾,她笔锋微转,添上一句私语:“海天遥隔,京凉路远,然惊雪知殿下必已布棋于先。此间诸事俱妥,唯望殿下于漩涡之中,亦善自珍重。待尘埃落定,当与殿下,共赏东海月明。”
这封信,既是一份沉甸甸的情报汇总,也是一份清晰的行动方案,更是一份跨越山河的信任与牵挂。
七日后,大朝会。
紫宸殿上,文武百官依序而立,气氛庄严肃穆。老皇帝近日偶感风寒,精神略显不济,但仍坚持临朝。
例行奏对已毕,就在司礼太监即将宣布散朝时,燕王赵珩稳步出列,手持玉笏,朗声道:“父皇,儿臣有本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位日渐沉稳、锋芒渐显的亲王身上。宰相萧景玄垂着眼皮,手中象牙笏板纹丝不动,仿佛早有预料。
“讲。”老皇帝声音有些沙哑。
“儿臣要参劾户部侍郎王璁!”赵珩声音清越,掷地有声,“参其三条大罪!”
殿中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王璁是萧相心腹,掌管朝廷钱袋之一部,燕王这是直接向萧党核心开刀了!
王璁本人脸色一白,惊怒地看向赵珩,又下意识瞟向萧景玄。萧景玄依旧面无表情。
赵珩不待他人反应,继续道:“其一,玩忽职守,账目不清。去岁东南修海塘专项款银五十万两,经王璁之手拨付,然工程验收与账目核销存疑,其中至少有五万两银钱去向不明,账册涂改痕迹明显!”
“其二,以权谋私,勾结奸商。王璁利用职权,为其泉州姻亲、奸商钱茂之船队大开方便之门,屡次规避例行稽查,任其夹带私货,偷漏税款,损公肥私!”
“其三,”赵珩目光如电,扫过面色惨白的王璁,“纵容亲属,干预地方司法!其侄王涣在苏州府横行乡里,强占民田,致人死命,地方官府欲依法查办,却遭王璁多次以书信、僚属施压,致使案件迁延不决,民冤难申!”
三条罪状,一条比一条具体,一条比一条重磅!尤其是第一条,直接指向国库银钱,这是任何皇帝都无法容忍的底线!
“燕王殿下!”王璁终于忍不住,出列急辩,“臣冤枉!东南海塘款项每一笔皆有据可查,工程亦经工部、御史台核查,何来账目不清?至于钱茂,确与臣有亲,然其行商皆守国法,臣从未以权相护!臣侄之事,臣亦曾严词训诫,绝无干预司法之举!此皆诬蔑!”
“是否为诬蔑,一查便知。”赵珩毫不退让,从袖中取出几份副本,“此为东南转运使暗中核查的账目疑点摘要,此为苏州府涉案苦主联名血书副本,此为钱茂船队近三年避税之嫌疑记录!儿臣恳请父皇,下旨彻查!以正朝纲,以安民心!”
证据副本被太监接过,呈送御前。老皇帝眯着眼,慢慢翻看,脸色越来越沉。
萧景玄此刻终于动了。他缓缓出列,声音平稳无波:“陛下,燕王殿下忧心国事,其心可嘉。然,王侍郎执掌户部要害多年,经办钱粮亿万,难免小有疏漏,遭人眼红构陷,亦未可知。其所参之事,或有不实,或可解释。若仅凭些许存疑账目与民间诉状,便对一部侍郎兴大狱,恐寒了尽心王事之臣的心,亦有损朝廷体面。”
他这话,看似公允,实则以“大局”、“体面”为名,行庇护之实。
赵珩早已料到,立即反驳:“萧相此言差矣!正因其执掌要害,更需清明如水!些许疏漏?五万两官银可是‘些许’?纵容亲属鱼肉乡里、干预司法,这是‘小有疏漏’?若不严查,如何向东南百姓交代?如何向国库交代?莫非因其位高,便可法外容情?那我大宋律法,威严何在?!”
他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带着一股凛然正气。不少中立派甚至少数清流官员,都不由自主地微微点头。
老皇帝合上副本,咳嗽了两声,缓缓开口:“王璁。”
“臣在。”王璁噗通跪下。
“燕王所奏,言之有物。朕,不能不问。”老皇帝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不容置疑,“即日起,你暂卸户部侍郎之职,于府中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出。此案,交由三法司会同宗正府(赵珩兼领)共同核查。一应账册、卷宗、人证,皆需仔细勘问,务必水落石出。”
“陛下!”王璁瘫软在地。
萧景玄眼角微微抽搐,却知皇帝此刻心意已决,且赵珩准备的“罪名”选得巧妙,暂未触及最致命的“通敌”底线,强行保人反而可能引火烧身。他只能深深一揖:“陛下圣明,理应彻查,以证王侍郎清白。” 他将“清白”二字咬得略重,目光晦涩地看了一眼赵珩。
赵珩坦然回视,拱手:“儿臣遵旨。”
朝会的结果如同一声惊雷,瞬间传遍汴京官场。王璁被停职调查,意味着燕王与萧党的斗争已经进入了短兵相接的白热化阶段,且燕王首次在正面交锋中占据了上风。
萧府,密室。
萧景玄的脸色阴郁得能滴出水来。他对面坐着几个核心党羽,气氛压抑。
“相爷,燕王此番是有备而来!矛头直指王璁,下一步恐怕……”一名党羽忧心忡忡。
“慌什么!”萧景玄冷斥,“赵珩小儿,不过是拿到了些边角料,想敲山震虎。王璁的账目,钱茂的生意,本相早有安排,短时间内查不出致命的东西。关键是钱茂那个人,还有……海外那条线。”
他眼中寒光闪烁:“赵珩选择这个时候动王璁,绝非偶然。恐怕凉州那边,林惊雪已经挖出了些东西,甚至可能……接触到了那个废物伊斯玛仪。”
“相爷的意思是,燕王和林惊雪,可能已经怀疑到‘祸斗’和我们……”
“不是可能,是必然。”萧景玄打断他,“海上船只被水师‘偶然’检查,朝会上赵珩对王璁与钱茂的关系如此清楚……这绝不是巧合。他们在顺着线往上摸。”
他沉吟片刻,果断下令:“第一,立刻动用我们在南边的力量,给钱茂传信,让他把所有不该留的东西处理干净,然后找个地方先躲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露面,也不许再和海外有任何联系!”
“第二,给‘那边’传讯,计划有变,近期一切联络暂停。告诉他们,他们想要的东西,后续会通过更安全的渠道送去,但前提是,把尾巴收拾干净,尤其是那个伊斯玛仪和他的女儿,必须尽快处理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三,”萧景玄看向其中一人,“我们在三法司和宗正府里的人,该动一动了。查案可以,但方向和进度,必须可控。王璁知道的不少,但他家人都在京城……他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是!”几人凛然应命。
“赵珩,林惊雪……”萧景玄望向窗外沉沉夜色,语气冰冷,“想凭这点东西就扳倒老夫?未免太天真。这汴京城的水,深着呢。咱们,慢慢来。”
就在萧党密谋应对的同时,燕王府中,赵珩也接到了最新的消息——来自泉州。
信很短,只有一行暗语:“鹊已惊,欲南飞。巢中似有旧绢。”
赵珩看完,将信纸就着烛火点燃。“鹊”指钱茂,“欲南飞”说明其可能想逃往南洋或更远。“旧绢”则指可能存在的重要账册之类证据。
他转身对身后阴影道:“告诉南边的人,可以收网了。‘鹊’要留活口,‘旧绢’务必到手。动作要快,赶在其他人灭口之前。”
“是!”阴影中传来低沉的回应,随即悄然消失。
朝堂上的惊雷刚刚炸响,一场关乎关键人证物证的生死竞速,已在千里之外的泉州悄然上演。而凉州,林惊雪在接到朝会消息的同时,也加强了对伊斯玛仪的保护,并开始着手布置应对可能到来的、针对伊斯玛仪的灭口行动。
三方棋手,落子如飞。棋盘之上,杀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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