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军事学院,地下匠作坊。
火光通明,铁砧叮当。在沈墨的亲自监督下,三名最可靠的老师傅正按照林惊雪给出的图纸,连夜赶制那批特殊的“军械”。
“沈教官,这图纸……”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刘师傅举起一张“神臂弩”的机括详图,眉头紧皱,“此处的扭力簧片角度,似乎……似乎计算有误?若按此打造,初时威力或许惊人,但连续击发十次以上,簧片必因受力不均而崩裂,轻则弩机损坏,重则可能伤及操弩手。”
沈墨面无表情:“图纸无误,依样打造便是。”
刘师傅一怔,随即看向图纸上那些不易察觉的、被刻意修改过的尺寸与角度,又瞥了眼旁边那具“猛火油柜”设计中明显过薄的密封舱壁,恍然大悟。
“属下明白了!”他压低声音,眼中闪过敬畏之色,“此乃……‘饵’。”
“明白就好。”沈墨点头,“用料要足,做工要精,外观要与真品无异。尤其是那些‘关键’之处,务必做得天衣无缝,让人一眼看去,只觉得精妙绝伦,唯有深谙此道又反复实测之人,方能发现其中‘奥妙’。”
“将军妙算!”刘师傅心领神会,不再多言,转身继续指挥工匠。
五日后,三具看起来威风凛凛、工艺精湛的“新型神臂弩”和一具“改进版猛火油柜”完工。它们被送至学院一处半公开的演武场旁的器械库房存放——此地守卫看似森严,实则按照林惊雪的布置,留下了一条极其隐蔽却又“恰好”能被有心人发现的监视盲区。
饵已备妥,只待鱼儿咬钩。
驿馆内,伊斯玛仪的日子越发难熬。
表面上,他仍是受困于“例行调查”的普通商贾,学院方面每日派人询问,态度客气却疏离。实际上,他清楚自己置身于天罗地网之中,每一刻都如履薄冰。
更让他恐惧的是,约定的联络时间已过,那些戴鬼面的恶魔却始终没有出现。他们放弃自己了吗?还是出了什么变故?女儿的安危像一把刀,日夜悬在他的心头。
就在他几乎绝望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出现了。
这日午后,负责“看护”他的两名学院护卫似乎因为换岗时的疏漏,短暂地离开了驿馆前院。伊斯玛仪房间的后窗,竟然没有从外面上锁——或许是风雨侵蚀导致插销失灵。
鬼使神差地,他推开窗户。院墙外是一条僻静的后巷,此刻空无一人。
是陷阱吗?伊斯玛仪心跳如鼓。但他想起女儿清澈的眼睛,想起鬼面人冰冷的话语,一股夹杂着绝望与侥幸的冲动涌了上来。
他咬了咬牙,翻窗而出,凭借着多年来行商走巷的机敏,避开偶尔路过的行人,朝着记忆中上次与扶桑人接头的备用地点——城西一座荒废的河神庙摸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数个街角的阴影里,沈墨亲自带领的“惊凰营”精锐,正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悄无声息地远远缀着。
河神庙残破不堪,蛛网遍布,唯有神像前残存的香炉表明偶尔还有人来。
伊斯玛仪在庙内忐忑不安地等了约半个时辰,就在他以为不会有人来时,神像后的阴影里,突然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古怪腔调的声音:
“伊斯玛仪,你迟到了。东西呢?”
不是之前那个鬼面首领,而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但对方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且语气中的阴冷如出一辙。
“大……大人!”伊斯玛仪腿一软,差点跪下,“不是小人迟到,是之前出了意外,被学院的人盯上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出来!东西……东西小人已经探明,就在学院演武场东侧的器械库里,守卫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西侧墙根有一段因雨水冲刷导致守卫视线有缺,大约……大约有半盏茶的空隙……”
他将这几日暗中观察(实则是林惊雪故意泄露给他)的信息和盘托出,包括库房位置、守卫规律、甚至那几具“新器械”的大致模样。
阴影中人沉默片刻,似乎在判断真伪。
“你如何证明所言非虚?”
“小人……小人以性命和全家性命担保!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伊斯玛仪急切道,“大人,求求你们,事成之后,一定放了我的女儿!”
阴影中传来一声冷哼:“做好你的事。三日后,若东西到手,自然让你父女团聚。若再有差池……”话音未落,一块小石子“啪”地打在伊斯玛仪脚前,入地三分,显示出手者强劲的指力。
“滚吧。按来时路回去,若被人跟踪,你知道后果。”
伊斯玛仪连滚爬爬地离开了河神庙。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后不久,两道黑影从庙顶掠下,与阴影中人低语几句,随即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消失在暮色中。
远处,沈墨放下手中的单筒远望镜(学院根据林惊雪描述试制的简易版本),对身旁下属低声道:“记下那两人的身形、步态。通知将军,鱼已咬饵,三日后收网。”
三日后,夜,无月。
凉州城早早陷入沉睡,唯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学院演武场东侧,器械库房如同一只蹲伏的巨兽。西侧墙根下,果然如伊斯玛仪所说,因前几日暴雨导致地面湿滑,两名本该在此处交叉巡视的守卫,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稍微干燥的路径,留下了一段短暂而规律的空当期。
子时三刻,正是守卫换岗前最疲惫松懈之时。
数道比夜色更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不同方向悄然贴近库房西墙。他们动作迅捷无声,配合默契,一人利用特制工具无声撬开窗栓,另一人如游鱼般滑入,第三人则在窗外警戒。
整个过程不过数十息,三具“神臂弩”和一具“猛火油柜”的关键部件图纸(林惊雪故意拆分开存放的“精华”部分)便被取出,装入防水的油布袋中。
得手后,黑影并不停留,迅速按预定路线撤离。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翻出学院外墙,没入城外黑暗的刹那——
“咻!咻咻!”
数支没有箭簇、却绑着浸油布团的弩箭,精准地射在他们前方的地面和树干上!布团瞬间燃起,虽不猛烈,却足以在黑暗中照亮一片区域,也短暂地映出了几名黑衣惊惶的脸!
“有埋伏!”
“分散走!”
黑衣人们反应极快,立刻分成两路逃窜。但他们很快发现,无论选择哪个方向,总会有类似的“照明箭”提前封路,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居高临下掌控全局。更令人心悸的是,对方始终没有现身进行实质性的拦截或攻击,只是如同猫戏老鼠般,驱赶着他们朝着某个既定的方向逃去。
这不是围捕,这是……驱赶!
为首的鬼面人(此次行动的指挥者)心中警铃大作。他猛地想起伊斯玛仪情报中关于“西侧墙根视线有空缺”的描述——太过具体,太过“恰好”!
“中计了!东西是假的!”他厉声喝道,声音中带着惊怒,“不要管图纸了,全力突围!”
但为时已晚。
他们被“驱赶”到的方向,正是凉州城西门附近的一片相对空旷的荒地区。在这里,失去了复杂巷道的掩护,他们的行踪彻底暴露。
火把骤然亮起,如同一条火龙,将这片区域隐隐围住。林惊雪一身劲装,按剑立于一处土坡之上,夜风吹动她的衣摆,神色冷然如霜。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她的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夜里清晰传开,“‘祸斗’的使者,不想留下聊聊你们的主子,还有……你们在汴京的那位‘贵人’吗?”
鬼面人面具下的眼神骤变。对方不仅知道“祸斗”,竟然连汴京有内应都似乎知晓?!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狠狠掷向地面——
“嘭!”
浓密得化不开的漆黑烟雾伴随着刺鼻的硫磺与腥臭味猛然炸开,瞬间笼罩了数十步范围,连火光都被吞噬!
“闭气!掩住口鼻!”沈墨的喝声响起。
然而,当烟雾被夜风吹散,原地除了几个仍在嗤嗤冒烟的黑色圆球残骸,那几名黑衣人竟再次消失无踪,只留下些许凌乱却迅速远去的足迹。
沈墨带人急追一段,痕迹最终消失在通往不同方向的几条岔路口,难以分辨。
“将军,又让他们跑了!”沈墨返回,面带不甘。
林惊雪却并无多少意外神色,她走到鬼面人掷出烟雾弹的地方,蹲下身,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拨弄着那些残骸,又仔细查看地面。
“跑是跑了,但这次,他们留下的东西可比上次多。”她拾起一小片未完全燃尽的黑色布片,上面隐约有暗红色的纹路,“而且,慌乱之下,痕迹也留得更明显。”
她站起身,望向黑衣人最终消失的其中一个方向——那是通往码头区的路。
“海路……”林惊雪若有所思,“看来,我们的‘香饵’,很快就要顺着这条线,漂洋过海了。而汴京那边,想必也会有所‘感应’。”
她转身,对沈墨道:“将今夜之事,连同这片布料、烟雾弹残骸,一并详细记录,急送汴京燕王殿下。另外,加派人手,盯住所有近日可能离港的船只,尤其是……与户部侍郎王璁名下有瓜葛的商船。”
“那伊斯玛仪……”
“暂时不动他。”林惊雪目光深远,“他还有用。经此一事,无论扶桑人是否怀疑他,他都已经是惊弓之鸟。有时候,一个恐惧而摇摆的棋子,比一个死掉的棋子,更有价值。”
夜色更深,凉州城重归寂静。但今夜这场看似未竟全功的围捕,却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其涟漪必将扩散至遥远的海域与深不可测的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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