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花园的灵雾在月光下泛着银边,殷璃站在汉白玉栏杆前,指尖轻轻摩挲着婚戒。
那枚用天地灵气凝结的戒指还带着她体温,可她望着下方灯火通明的神秘世界——曾经寸草不生的北域灵脉如今翻涌着翡翠色光流,东海上空仙禽掠过留下星芒轨迹,连最偏僻的山坳都飘着炊烟——心口却像压了块冰。
前世的血还在她记忆里发烫。
上一世她也是站在这样的盛景里,以为大仇得报、天下太平,结果次日清晨,最信任的大弟子就带着邪修破了护山大阵,她的医经被撕成碎片,丹炉在脚下炸成齑粉。
“璃儿。”
温热的茶盏贴上掌心时,殷璃才惊觉自己指尖已经发凉。
喻渊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月白外袍被夜风吹得翻卷,却仍端着茶盏稳如泰山。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手背——这是他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茶里加了灵参,驱寒。”
殷璃垂眸抿了口茶,甜暖的气息漫开,却掩不住喉间的涩意。
她太了解眼前人:喻渊若真从容,递茶时手腕该是稳稳的,可此刻茶盏边缘有极淡的灵气涟漪,分明是他刚刚收了神识。
“三处节点。”喻渊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雪,“西北的‘锁云’、东南的‘衔月’,还有中央的‘承天’。灵纹被改了三笔,用的是极细的魔修丝,缠在阵基上,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年久自然磨损。”
他指尖虚点,空中浮起三道淡金色光痕。
殷璃眯起眼——那是归元大阵的阵图投影,原本流畅的灵纹在节点处诡异地打了个旋,像条藏在锦缎里的毒蛇。
“归元大阵连接九大灵域。”她的声音沉下来,茶盏在掌心攥得发紧,“锁云管着北域灵脉流速,衔月控着东海潮汐,承天……”她顿了顿,喉结滚动,“承天压着地下的‘冥河裂隙’。”
喻渊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当然知道冥河裂隙——那是神秘世界最危险的隐患,万年前神魔大战留下的伤口,若承天阵破,裂隙里的腐坏灵气能在三日之内毒穿整座世界。
“能改这三笔的人。”殷璃转身看向他,眼底寒芒如刃,“必须在三年前参与过阵眼重修,知道每道灵纹的走向;必须精通隐匿术,能让魔修丝在神识扫描下隐形;更必须……”她顿住,指尖轻轻叩了叩自己太阳穴,“恨我们入骨,要慢慢啃噬这世界,看着我们亲手种下的安宁变成废墟。”
风突然大了。
悬空花园的风铃“叮铃”作响,惊起几只栖息的鹤。
喻渊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指腹擦过她耳后那道极浅的疤——那是前世被邪修长剑划的,重生后她特意留着,“旧部里参与过阵眼重修的,共有七人。”
“七个。”殷璃重复,唇角勾起一丝冷意,“其中四个在婚礼上给我们敬过酒,说‘祝道侣同心,天下永安’。”
远处突然传来孩童的笑声。
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修士追着流萤跑过回廊,银铃般的声音撞碎了夜色里的阴翳。
殷璃望着他们跑远的背影,喉间的冰突然化了,变成滚烫的疼——她想起前世最后一刻,也是这样的孩童,被邪修抓着脚踝倒吊在阵眼上,血滴进裂隙里,染得整座山都是腥气。
“明日开始。”她转头看向喻渊,眼尾微挑,那是她要布局时特有的弧度,“以‘婚宴谢礼’的名义,我要亲自去七位旧部府上坐坐。”她指尖划过婚戒,灵气顺着脉络流转,“带两盒我新炼的‘清灵丹’——说是谢礼,其实……”
“其实是试药。”喻渊接得自然,眼底浮起笑意,“清灵丹里掺了微量‘辨妄草’,若有人心里藏着鬼,三日后丹气入脉,眉间会显暗纹。”他伸手覆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婚戒传来,“需要我替你备车?还是说……”他压低声音,“你想走着去?”
殷璃突然笑了。
她的笑像春雪初融,眼底却仍有寒星未散,“走着去。”她将茶盏递给喻渊,转身走向花园出口,裙裾扫过栏杆时,一片被夜露打湿的桃花瓣粘在上面,“让他们看看,新嫁娘回门——可不止带了谢礼。”
喻渊望着她的背影,指尖还留着茶盏的余温。
他抬手召来一只玉蝶,在蝶翼上写了行小字:“查七位旧部近三月动向,重点查魔修丝来源。”玉蝶振翅飞入夜色,他又低头看了看掌心的茶盏——盏底沉着片极细的黑丝,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像条蜷缩的蛇。
悬空花园的风铃再次响起。
远处传来巡夜修士的脚步声,还有归巢仙禽的清鸣。
可喻渊知道,这场婚礼的烟火虽然还未散尽,某些东西已经在暗处抽芽——就像他掌心这截魔修丝,就像殷璃裙角那片被夜露打湿的桃花。
而他们,从来都不是只会守着烟火的人。
晨雾未散时,殷璃的凤鸾车已停在归元殿外。
玉阶上摆着九盏鎏金铜炉,檀香混着灵草香漫开,二十位阵法师与灵脉守护者垂首而立,玄色法袍在晨风中翻卷如浪。
殷璃踩着铺地的织金红毯拾级而上,喻渊执伞随在右侧——伞面是她亲手绣的并蒂莲,既能遮去神识探查,又暗合“共契”吉兆。
“今日设这灵域共契仪式,”她站在阶顶,声线清润如泉,“一来谢诸位守脉护阵的辛劳,二来……”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的青玉医铃,“以医道为引,为各位赐福。”
阵法师们闻言纷纷抬头,眼底浮起笑意。
最前排的白须老者抚须感叹:“殷上仙的医道赐福,可是比千年灵露还金贵。”
殷璃垂眸,袖中指尖悄然结了个隐印。
当第一位阵法师上前时,她看似随意地按住对方手腕,灵识如丝般渗入其经脉——这是前世在毒宗地牢里偷学的“灵脉溯源术”,能将对方灵息与归元大阵的灵纹波动叠印比对。
“心脉顺畅,灵息清和。”她松开手,面上带笑,“赐你三枚驻颜丹。”
第二位、第三位……直到第七位。
“云州守脉使,周平。”通报声落时,殷璃正端着赐福的玉盘。
抬眼的瞬间,她望见对方袖口翻起处有道暗红痕迹——像极了阴蚀之气腐蚀灵衣留下的斑。
“上仙。”周平躬身,声音发颤。
他的掌心沁着冷汗,触到殷璃指尖时猛地缩了下,“小、小的惶恐。”
殷璃的指腹在他腕间多停了半息。
灵脉溯源术下,周平的灵息里浮起一缕墨色暗纹,与前世那碗毒汤里的蛊气如出一辙。
她喉间发紧,前世弟子跪在她面前说“师父的药是毒”时,也是这样的阴蚀气,顺着她的丹炉爬进了医经。
“莫慌。”她面上笑意未减,指尖在他腕间轻点三下——这是“回溯灵引”的附着手法,“你守云州灵脉十年,该当重赏。”说着从玉盘里取出个锦盒,“这是新炼的固元丹,每日含服一枚。”
周平接过锦盒时,指尖几乎要把盒盖掐碎。
他退下时脚步虚浮,撞得旁边的铜炉哐当响,却连句道歉都顾不上说,只攥着锦盒往殿外跑。
喻渊站在廊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摸出袖中玉牌轻敲两下,藏在梁上的玉蝶振翅而起——那是给暗卫的信号:盯紧周平。
夜幕降临时,归元大阵核心区的灵雾泛着幽蓝。
殷璃与喻渊隐在阵眼旁的青竹丛里,身上裹着喻渊新制的“隐息纱”,连神识都透不进去。
阵眼中央的承天石泛着暖黄微光,石上刻满灵纹,像活过来的金蛇。
“他来了。”喻渊低声道,指尖按在腰间的阵盘上。
月光被乌云遮住大半,周平的身影从密林中窜出。
他的法袍被撕了道口子,露出里面染血的中衣,手里攥着根黑沉沉的骨笛——正是魔修常用的引灵器。
“逆灵,起。”周平的声音像刮过石缝的风,骨笛凑到唇边的瞬间,承天石上的灵纹突然扭曲。
殷璃的灵识扫过,发现他竟在石底贴了张腐魂符——符纸中央画着只啃食灵纹的蛊虫,与前世那碗毒汤里的蛊,连触须数目都分毫不差。
“虚妄迷阵,开。”喻渊的阵盘闪过银光,周平的身形突然虚化。
他惊恐地转头,却只看见重重叠叠的自己,“你、你们早有埋伏?”
“你当日在仪式上撞翻铜炉时,就该想到。”殷璃从竹丛中走出,玄色婚服在夜风中翻涌如浪,“灵脉溯源术下,阴蚀气藏不住。”
周平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猛地咬破舌尖,鲜血喷在骨笛上:“就算死,也要拉你们垫背——”
“断脉封经手。”殷璃的手刀如电,点在他肩井穴上。
周平的七大道脉瞬间闭合,骨笛当啷落地,“你师父是谁?”
“是……是被你害死的张——”周平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渗出黑血。
殷璃这才发现他喉间缠着根细如发丝的黑丝,“灵引反噬?”
“那锦盒里的固元丹……”喻渊挑眉,“你附的回溯灵引,原来还藏了后手。”
“清、清源会……”周平的声音越来越弱,黑血顺着嘴角滴在承天石上,腐蚀出个焦黑的洞,“他们说……要让这世界,和你前世的医经一样……”
话音未落,他的灵识突然溃散。
殷璃指尖按在他眉心,只来得及抓到半句残念:“……藏在……”
“跑了?”喻渊皱眉,弯腰捡起那根骨笛。
笛身刻着朵六瓣青莲花,与前世撕毁医经时,邪修袖中露出的图腾一模一样。
殷璃望着承天石上的焦洞,指尖轻轻抚过婚戒。
前世医经被撕时,她也是这样的无力——但这一世,她有喻渊,有归元大阵,有所有被她护着长大的孩童。
“清源会。”她低声重复这个名字,眼底寒芒渐起,“前世毁我医道,今生毁我灵域……”
喻渊将骨笛收入玉匣,伸手替她拢了拢被夜风吹乱的发丝:“明日我便查这六瓣青莲的来历。”他顿了顿,指尖划过她耳后的旧疤,“你从前总说,医者要治外伤更要治心病。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殷璃突然笑了,笑得像雪后初晴的梅,“这世道的病,得用手术刀剜,用真火炼。”
远处传来巡夜修士的脚步声,灯笼光映得她婚戒上的灵气流转如波。
周平的尸体被暗卫抬走时,承天石上的焦洞突然渗出缕黑气,转瞬便被晨露冲淡——但殷璃知道,这不过是清源会的第一根线头。
而她,最擅长的,就是顺着线头,扯出整张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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