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烛火在微风中摇曳，将百草殿内斑驳的血迹与伤痕映照得忽明忽暗。
压抑的啜泣声和忙碌的脚步声渐渐稀疏，重伤者被妥善安置，遗骸被暂时收敛，残敌被清除拘押。劫后余生的药王谷，在无边的悲恸与疲惫中，暂时喘息的片刻。
老宫主在弟子的搀扶下，处理了几桩紧急事务，服用了固本培元的汤药，脸色依旧灰败，但眼神中的沉痛已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历经沧桑后的坚毅所取代。她拒绝了弟子让她休息的请求，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祭坛方向。
那里，烛光最明亮处，勾勒出一幅令人心碎却又无比坚韧的画面。
她的爱徒凌霄，静静躺着，面无血色，气息比游丝还要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而去。
而那个青衣女子，李红袖，依旧如同雕塑般半跪在坛边，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任何风雨都无法将其摧折。她肩头的血色更深了，显然伤口并未得到很好的处理，但她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生命迹象，似乎都只维系在那只与凌霄紧紧相握的手上，维系在那微弱到极致的呼吸之间。
那种沉默的、固执的、倾尽所有的守护，让见惯了风浪的老宫主，心中也为之震动。
她轻轻推开搀扶的弟子，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木杖，一步步，缓慢而沉重地走向祭坛。
脚步声惊动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李红袖。她猛地抬起头，眼神如同受伤的猛兽，瞬间充满了警惕与防卫，直到看清来人是老宫主，那锐利的目光才稍稍缓和，但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茫然。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又立刻回到了凌霄脸上。
老宫主走到近前，没有先去看凌霄，而是目光复杂地落在李红袖身上。看着她苍白的脸，染血的肩，以及那双因为过度输送内力而微微颤抖、却依旧死死握着凌霄的手。
这丫头……也是个倔强的。
老宫主心中叹息一声，缓缓蹲下身（这个动作让她皱了皱眉，牵动了内伤）。她伸出枯瘦的手，指尖搭在凌霄另一只手腕的脉门上，闭目凝神细细感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李红袖的心也随着老宫主愈发凝重的面色而越揪越紧，几乎停止了呼吸。
良久，老宫主才缓缓睁开眼，长长地、沉重地吁出了一口气。眉头紧锁，眼中是化不开的忧色，但隐约还有一丝极细微的、不敢确定的庆幸。
“灵血枯竭，心脉受损极重，五脏皆衰……”老宫主的声音沙哑而疲惫，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李红袖心上，“能吊住这最后一口气，已是……奇迹。”
李红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比刚才还要白上三分，握着凌霄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老宫主话锋微微一顿，目光转向李红袖，那目光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却又在审视之后，慢慢化为一种复杂的、沉甸甸的认可。
“这奇迹……红袖姑娘，”她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是你为她争来的。”
若非李红袖不顾自身、持续不断地以温和内力护住凌霄心脉最后一丝生机，若非那生死关头两人之间超越一切的默契与信任激发了凌霄最后的潜能，若非李红袖果断斩杀罗刹稳定大局……此刻，她探到的，恐怕就已是冰冷的死寂。
老宫主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殿内残存的弟子们，虽然依旧悲伤，但在忙碌之余，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望向祭坛方向，望向李红袖的身影。那目光中，不再有最初的审视与疑虑，而是充满了感激、敬佩，乃至……依赖。
是她，在谷主昏迷、强敌环伺的绝境中，挺身而出，稳住了局势。 是她，与少宫主并肩作战，最终斩杀了罪魁祸首。 是她，此刻如同磐石般，守护着他们最重要的少宫主。
老宫主的目光最终落回李红袖脸上，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托付一切的沉重。她看了一眼昏迷的凌霄，又看了一眼不远处被妥善安置、依旧沉睡的小天。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用着极其郑重、清晰的语气，缓缓开口：
“红袖姑娘。”
李红袖抬起头，对上老宫主的目光。
“老身……”老宫主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又异常坚定，“代药王谷上下，谢过丐帮倾力援手之恩。此番浩劫，若无姑娘……药王谷恐已不复存在。”
这是正式的，代表整个药王谷的感谢。
紧接着，老宫主的目光变得更加柔和，却也更沉，她伸出手，轻轻覆在李红袖紧握着凌霄的那只手上。那手冰冷而颤抖。
“凌霄这孩子……性子执拗，吃了太多苦……如今更是……”老宫主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深深地看着李红袖，“小天那孩子……天真烂漫，却也比谁都懂事……”
她的目光在凌霄和小天之间流转，最终牢牢锁住李红袖的眼睛，那里面是一个长辈最深沉、最无奈的托付。
“以后……她们母女……”
“就托付给你了。”
字字清晰，重若千钧。
这不仅仅是对李红袖救命之恩的感谢，更是对她身份的最终认可，是将药王谷未来继承人和小少主，毫无保留地交托到她的手中。是承认了她与凌霄之间那不容于世俗，却坚逾金石的感情。
李红袖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微微收缩。
她看着老宫主那双充满疲惫、悲伤却又无比真诚和信任的眼睛，听着那沉重无比的托付，一直强撑的坚硬外壳，仿佛瞬间被击碎。
一股巨大的酸楚与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和鼻腔。
她张了张嘴，喉头剧烈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她只是重重地、无比郑重地点头。
紧握着凌霄的手，更紧了几分。仿佛无声的誓言。
老宫主看着她，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浑浊的泪光，却带着欣慰。她轻轻拍了拍李红袖的手背，不再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映照着祭坛边这无声却重于山岳的托付与承诺。
守护，从此有了更深刻的名义与重量。
喜欢袖里霜华1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袖里霜华1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