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汽笛声像是能把人的魂儿从胸膛里拽出来,悠长,浑厚,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甲板上瞬间就挤满了人,甭管是穿着体面中山装的,还是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这会儿都一个样儿——踮着脚,伸着脖子,眼巴巴地望着那片越来越近的灰黄色海岸线。
陆知行挤在人群里,手紧紧攥着冰凉的栏杆,攥得指节都发了白。心跳得跟擂鼓似的。天津港的轮廓在他眼里一点点清晰起来——远山的影子,港口那笨重的吊臂,密密麻麻的低矮房子。这就是1962年的祖国,跟他记忆里那个流光溢彩的未来像是两个世界,却让他鼻根子一阵阵发酸。
“回来了…总算…”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镜片后面闪着水光,拿着手帕的手直哆嗦。
一个小丫头骑在她爸脖子上,小手指着岸上,脆生生地喊:“妈!快看!五星红旗!”
陆知行抬眼望去,那面鲜艳的旗帜在灰蒙蒙的天空底下,猎猎地响。一股滚烫的东西猛地冲上眼眶,他赶紧眨了眨眼,把那点湿意憋了回去,喉咙里却像堵了团棉花。前世的那些高楼大厦、实验室的冷白光,此刻都淡了,只剩下脚下这艘船,正稳稳地、一寸寸地,靠向这片他爹娘念了一辈子、他自己在异国梦里想了无数回的土地。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本硬壳书好好地贴着身子,里面藏着陈老的托付,也藏着他自个儿对这片土地的承诺。
船“咣当”一声,轻轻撞上码头,稳了。舷梯“嘎吱嘎吱”地放下来。
人群开始涌动,大包小裹,人挤人。陈怀瑾先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手里只拎着个半旧的公文包,脸色平静,可眼神里那点波澜瞒不了人。
“知行,走吧。”
“哎,陈老。”陆知行拎起自己那个皮箱子,跟了上去。
脚踩在舷梯上,实打实的,一股说不出的安定感从脚底板直冲到天灵盖。码头上闹哄哄的,天南地北的口音,工作人员吆喝着,找到亲人的又哭又笑,扛大包的工人喊着号子……空气里是海腥味、煤烟味,还有一股子北方春天特有的、干冷的尘土气。一切都真真切切,带着一股子糙砺的生命力。
“陈部长!这儿!这边儿!”一个穿着藏蓝中山装、戴着眼镜的年轻干部挤过来,脸上堆着恭敬,又带着点紧张,“一路辛苦!车在外头候着了。”
陈怀瑾微微点头,对陆知行说:“这是小李,办公厅的同志。”又转向小李:“这位是陆知行博士,麻省理工毕业的电子专家。”
“陆博士,您好您好!”小李热情地伸出手,跟陆知行握了握,眼神在他身上那套西装上打了个转,带着打量。
寒暄两句,小李就引着他们往外走。码头上人山人海,扛麻袋的,拎着鸡鸭的,陆知行这身行头在人群里扎眼得很,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出了码头,几辆黑色的老式轿车停在那儿,车漆都有些斑驳了。小李拉开其中一辆的车门。
上车前,陈怀瑾停下脚,回头看了眼喧闹的码头和那艘巨大的邮轮,对陆知行轻声说,像是叹息,又像是宣告:
“知行,咱们到家了。”
陆知行重重地点头,目光扫过周遭低矮的房屋、墙上褪了色的标语、行人脸上那种混合着艰辛和希望的朴实神情,最后落在陈老坚定而睿智的脸上。
“嗯,陈老,到家了。”
新的日子,就在这片看着有点硌脚、却无比坚实的地面上,开始了。
车子没直接开走,小李领着陆知行先去旁边一个临时设的接待点办手续。一个同样穿着中山装、但料子明显差一截的工作人员,拿着个登记簿,头也不抬:“介绍信,证件。”
陆知行赶紧递上去。那人仔细看了,尤其在“麻省理工学院博士”那行字上顿了好几秒,抬眼看了看陆知行,眼神复杂,有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拿出一个章,“哐当”一声盖在几张花花绿绿的纸片上,递给陆知行。
“这是你这个月的粮票、油票,还有工业券,拿好了,丢了不补。户口和工作关系,等到了单位再落。” 那语气,公事公办,不带什么温度。
陆知行接过那几张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票证,小心地揣进内兜。这就是往后安身立命的根本了。
往外走的时候,一个穿着旧棉袄、眼神精明的汉子凑过来,压低声音:“同志,换侨汇券吗?或者外汇?给高价!” 他手里隐约露出些不一样的票券影子。
陆知行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没说话,快步跟上小李。他知道这些“黑市”的存在,但他带来的东西,比这些更珍贵。
坐进车里,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大片荒着的田地,光秃秃的树干,远处冒着黑烟的工厂烟囱,墙上刷着的“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心里那股使命感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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