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夜探清水巷
（起）
刘承轨与郭福的异常举动，如同两声急促的警钟，敲碎了范仲淹刚刚升起的些许希望。对手显然没有坐以待毙，他们也在行动，或转移财物，或打探消息，或准备应对。时间，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不能再等了！必须抢在对方彻底抹平痕迹之前，找到“清水巷柒号”！
范仲淹压下心中的焦灼，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皇城司的暗探虽已撒出去查访所有“清水巷”，但汴京城东南区域人口稠密，鱼龙混杂，排查需要时间，且大规模暗访极易引起对方警觉。他等不起，也不敢冒这个险。
那张桑皮纸和这把“漩涡之眼”钥匙，是唯一的，也是最快的突破口。他决定兵行险着——亲自夜探。
“此事关乎重大，我必须亲自前往。”范仲淹对身边最信赖的两名亲随护卫，赵龙、钱虎说道，“你二人随我同行，再挑选四名绝对可靠、身手最好的护卫在外围策应。此事机密，除我等七人外，不得再有第八人知晓！”
“属下誓死护卫范相！”赵龙、钱虎凛然领命。
（承）
是夜，月黑风高。深秋的寒意浸入骨髓，汴京城大部分区域已陷入沉睡，唯有秦楼楚馆之地依旧笙歌隐隐。范仲淹一行人全部换上深色夜行衣，用黑布蒙面，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行在寂静的街巷中，直扑东南城区。
根据初步回报，东南城区确有一条名为“清水巷”的里弄，位于相对破败的旧城区深处，巷道狭窄，房屋低矮拥挤，居住的多是些贩夫走卒、贫苦人家。这里绝非达官显贵会涉足之地，正是一个隐藏秘密的绝佳所在。
一行人避开更夫巡逻的路线，借着阴影的掩护，很快便找到了那条隐藏在重重民居之中的清水巷。巷道幽深，地面坑洼不平，两侧房屋门窗紧闭，只有几声零星的犬吠从深处传来。
他们放轻脚步，如同狸猫般潜行，借着微弱的星光，逐一辨认着门楣上模糊不清、或根本缺失的门牌。巷子很深，越往里走，越是僻静荒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垃圾腐败的气息。
“壹……叁……伍……”赵龙压低声音，报着经过的门牌号。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在巷道近乎尽头的一处拐角，他们看到了一扇格外破败、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木门。门楣上方，一块歪斜的木牌上，依稀可辨一个用刀刻出来的、歪歪扭扭的“柒”字！
（转）
就是这里！清水巷柒号！
范仲淹深吸一口气，示意护卫散开警戒。他走近那扇木门，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锁，锁孔的样式，赫然与他怀中的黄铜钥匙吻合！
他取出钥匙，冰凉触感让他精神一振。他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插入锁孔，严丝合缝！轻轻一拧，“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铁锁应声而开。
范仲淹与赵龙、钱虎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左一右，轻轻推开那扇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声响在黑暗中回荡，一股更为浓重的、混合着尘土和纸张霉变的气味扑面而来。门内是一片小小的、杂草丛生的院落，正对着的，是一间低矮的、没有窗户的土坯房，房门虚掩着。
院落内寂静无声，仿佛已被遗弃了无数岁月。
范仲淹打了个手势，赵龙率先侧身闪入房内，钱虎紧随其后，范仲淹则留在门口，警惕地注视着院外和巷口的动静。
片刻后，赵龙的声音从房内传出，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范相，安全！您快进来看看！”
范仲淹立刻闪身入内。钱虎点燃了随身携带的一盏小巧的气死风灯（注：一种有玻璃罩，不易被风吹灭的油灯），昏黄的光线驱散了屋内的黑暗。
这间土坯房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家徒四壁，只有角落里堆着一些破烂的杂物。然而，在房间正中央的地面上，有一块明显与周围不同的、尺许见方的青石板！石板边缘没有灰尘，显然近期被人移动过！
赵龙和钱虎不用吩咐，立刻上前，用随身匕首插入石板缝隙，合力将其撬开。石板下，并非泥土，而是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中涌出，下面似乎是一处地窖！
（合）
一条陡峭的土阶通向下方。赵龙持灯先行，范仲淹居中，钱虎断后，三人小心翼翼地步下台阶。
地窖不大，约莫寻常房间大小，空气浑浊而阴冷。灯光所及之处，景象让范仲淹的呼吸瞬间停滞！
地窖的角落里，整齐地码放着十余口密封的桐木大箱！而靠墙的位置，则摆着几个粗糙的木架，上面堆满了密密麻麻、捆扎整齐的账册！账册的样式、纸张的陈旧程度，与他手中的那几本残破旧账如出一辙！
范仲淹快步上前，随手拿起架上一本账册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记录，笔迹与周奎那几本账册上的潦草字迹同出一源！他快速翻看着，心跳越来越快——这里面记录的，正是那些被以“霉变”、“鼠雀耗”等名目核销的官粮的真实去向！时间、数量、经手人代号、接收地点（其中多次出现“慈恩庄”及另外几个隐秘的庄园名称）……记录得远比朝廷档案详尽！
他又命赵龙打开一口桐木箱。箱盖开启的瞬间，即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到里面反射出的耀眼光芒——竟是满满一箱雪花白银！
范仲淹接连打开几口箱子，里面或是金银，或是珍贵的珠宝古玩！其价值，难以估量！
这里，就是周奎，或者说，是那个贪腐网络隐藏罪证和赃款的核心秘窟之一！
（悬念）
巨大的发现带来的兴奋感还未过去，范仲淹的目光忽然被地窖最里面墙角的一样东西吸引。那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小木匣，与周围装满财宝的大箱格格不入。
他走过去，打开木匣。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几封书信，和一本更薄、用油布精心包裹的小册子。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抽出信纸。信上的字迹优雅而熟悉，落款处虽然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简单的花押，但范仲淹一眼就认出了这花押属于谁——正是当朝首相，吕夷简！
信的内容很短，只是寻常的问候，关切对方“漕务辛劳”，叮嘱“诸事谨慎”，但其中一句“前番所托‘润笔’之事，已着人送至府上，望笑纳”，却让范仲淹遍体生寒。“润笔”是文人雅士收取酬劳的婉称，吕夷简给一个漕运系统的人送“润笔”？
他强压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又拿起那本油布包裹的小册子。册子的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只画着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狰狞的——“漩涡之眼”！
他颤抖着手，翻开了册子的第一页。上面记录的，不再是粮食往来，而是一笔笔巨大的、来自不同衙门、不同商号的资金流动，涉及盐引、茶引、甚至军械采购！而资金的最终流向，指向了几个令人触目惊心的名字，其中赫然包括了宫中内侍省都都知——雷允恭！而在几笔最大额的资金旁边，都用朱笔标注着同一个花押——吕夷简的花押！
这不仅仅是一本贪腐账册，这更像是一本……结党营私、操纵朝局的网络图！
范仲淹感到一阵眩晕，他扶着冰冷的土墙，才勉强站稳。
就在此时，负责在外围警戒的一名护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地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紧张：
“范相！不好了！巷口发现不明身份的人影晃动，正在向这边合围！我们……我们可能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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