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阑月隐天欲明,博山一丝坐正稳。
张昊睡眼惺忪爬起来,趿拉上布鞋,他这些年作息极有规律,二更天休息,寅末卯初准时起床练拳,转过渔樵耕读槅扇探头,里间的弟弟尚在梦乡,伸个懒腰出屋,小跑去花园。
“大兄——,大兄——!”
朝阳初升,花木葱茏,胖妞披头散发,举着一个彩绘泥偶跑来花园,大眼睛喜悦满满,跟过来的丫环小莺很是无奈。
“大兄快看,你好厉害,还有好多呢!”
“看来我的仙法已大成,足以下山救济苍生,你不是想要小狗吗,回江阴我让人送一只来。”
张昊两手捧天,降气归元,一派大师风范。
胖妞抱住他胳膊,幸福无比。
“大兄,你太好了,比他们都要好,你不要走,咱们天天一块玩多好。”
张昊拉着妹妹回后院梳洗。
“好是好,不过我要是住下来,也会和文远一样天天念书,还不如有空时候来找你玩。”
张老爷在庭院专注舞剑,大明南倭北虏,内地时不时还有刁民起义,上至官宦,下至百姓,习武之风盛行,既是时代趋势,也是生活文化。
张昊把胖妞交给丫环,回东跨院洗漱。
弟弟之乎者也的念经声在院中回荡,朗朗悦耳,当然是让父亲听的。
文远见他光脊梁,穿着大裤衩子进屋,羡慕不已,他就不敢这样随便,嘴里的圣人之言从半路直接跳到章尾,搞定收工。
“大哥,四书五经你真格倒背如流?”
张昊套上家里带来的两截短衣,两衽交合,拿布带往腰里缠,说道:
“倒背不是目的,大学首句有言,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於善,此乃儒学三纲。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齐、治、平,是为八目,记住,四书五经即三纲八目。”
少年文远不明觉厉,瞪大了双目。
张昊挥手让他起开,去笔架上取了一管狼毫,膏墨挥笔写下三纲八目四字,秀了一手书法,纤巧秀丽,姿媚匀整,端的是鸾飘凤泊。
文远两眼放光,拿起来吹吹墨迹,细看端详,嘴上不说,心里好生羡慕佩服。
弟弟的小样落在张昊眼里,禁不住暗自得意。
书法是读书人排面,字如其人的鬼话被人信奉,他当然要下苦功。
手感很好找,又有后世见识,闲暇空余,功夫都用在了这上面。
他记得春晓的好,跟奶奶来江阴,这个大丫环为了他的学业,废寝忘食,他学会繁体字,过河拆桥,把这个连坐姿都要管的丫头一脚蹬了。
大明士大夫好帖学,早年方正严谨,时下追求个性放解,比如唐寅的书法,很受人追捧。
他不许风流唐才子专美于前,更要让人面兽心董其昌瞠乎其后,特意练香光居士体。
案首科卷流传开,江南才子张昊名闻遐迩,这手俊逸古朴、风华自足的书法居功甚伟!
“四书五经不过是教人如何做人处事,蹈循圣人路子,记住,三纲八目就是儒学钥匙。
先把书中意思弄明白,然后定下目标,一天背一点,苟日新,日日新,登堂入室不难。”
张昊敲书案划重点。
“哥,这是父亲教你的?”
文远皱眉斜眼,这孩子在吃味泛酸,张昊大言不惭说:
“这是我自己摸索得来,你以为小三元是白给?学习方法也是一门学问。
每日定下计划,完成后痛快的玩,用不着整日抱着书本装样子,活受罪!”
照顾文远的丫环进屋,唤二人去吃饭。
一家五口围坐,小月月挨着大兄,她已经能自个儿用勺子,怀里兀自抱着彩偶不放,谁说也不听。
张老爷吃过饭要去前衙理事,换上官袍,让丫环把张昊叫来书斋。
“明日大考,我要去学宫检视,中午回不来,你不要出去。”
张昊唯唯诺诺,他的身份太敏感,傻了才到处招摇,即便在江阴,也从不参与士子聚会。
任秀才给他说过,同窗的风言风语很多,什么从不去县学、月考不参加、籍贯奇怪等等。
大明官员异地为官,官户子弟须在原籍科考,防范营私舞弊。
张家原籍北直隶,不过他跟奶奶回江阴落户,钻的就是空子。
朝廷开科,官户子弟最爱冒籍南北直隶,图个录取率高,而且方便施展人际关系。
手头没关系,腹中缺墨水的士子,会冒籍文教落后的偏远之地,求个试题简单。
更有在本地作恶犯法的士子,那就更要冒籍了,改个名字,去其它地方考试。
冒籍就是高考移民,防不住,张昊身斜不怕影子歪,外界谣言只当东风射马耳。
丫环进屋说马奎在外候着,估计前衙官吏都到了,张老爷起身,张昊给父亲递上乌纱,抢在丫环动手之前抱起官印匣子,一路送到花园。
马奎接过印匣,朝张昊挤挤眼,跟着老爷往前面去。
亲随一路往前衙通传,云板随之敲响,这是告诉衙署众官吏,知府老爷登堂理事了。
王氏督促完儿子读书,过来瞧女儿。
两个丫环坐在外间说悄悄话,见主母过来,起身行礼。
胖妞坐在地毯上,张昊陪她玩过家家消食,他本来有正事要办,却被妹妹缠住不放。
玩具摆了一圈儿,胖妞把它们当做手下,嘟嘟囔囔给众偶安排任务,分明在学父亲作派。
张昊听见动静依旧坐着不动,要让妇人认清现实,俺不是亲恶我,孝方贤,嚎泣随,挞无怨,唯唯诺诺滴书呆子,额不在乎你。
“哟,月儿,这是要学你父亲做官么?”妇人打趣女儿。
“是呀,我和父亲一样,他们都要听我的。”
胖妞把一个骑在老虎背上的神仙推倒,训斥道:“叫你不听话!要打板子哦。”
张昊问妇人:“父亲昨晚说有亲戚要做生意?”
王氏坐下说:“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你父亲对你说了?”
张昊摇头,父亲提一嘴就打住,估计是觉得此事不靠谱。
张家亲戚不多,他生母还有一位姐姐,嫁给江阴本地富商,日子过得如意。
父亲有四个异母弟妹,因为奶奶当年受了委屈,父亲记恨在心,早就不和那一枝来往。
王氏的老父做过户部员外郎,外郎嘛,懂的都懂,闲差而已,早就挂了。
王氏兄长以前是个小县丞,极力把妹妹塞给父亲做妾,现在顺天府衙门做六品推官。
王氏弟弟是浪荡子,与一群挂名锦衣卫的勋贵子弟胡作非为,犯事逃来常州姐夫家避祸。
这厮上次去江阴得了一批香胰子,大赚一笔,这会儿不知在哪家青楼里快活呢。
“他若是想经商,可以去北边开铺子,货不用他操心。”
张昊不介意帮小舅一把,他在松江买地,推广油菜、大建皂坊,各环节都要招商,用谁都一样。
妇人不甘心道:“我听你父亲说北边还有几省没卖?”
张昊笑道:“他愿意建皂坊、种油菜?他能保证不把方子漏出去?眼下不用他操心,只管经销批发,躺着赚钱还不满意?”
妇人干笑一声,“我去问问他,生意上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太懂。”
张昊暗翻白眼,妇人岂会不知道亲弟弟是甚么货色,找借口要方子罢了。
有王氏在侧,张昊暂时逃脱妹妹魔爪,换身外出行头,带上胖虎去丝业会馆。
大明会馆伴随生产力和商品经济发展、以及人口流动产生,可以上溯到洪武、永乐年间两次大规模人口迁徙,当然包括江南富户的强迁。
永乐迁都北京,南商纷至沓来,商业竞争就此展开,加上京师是会试考场,全国举子每三年入京赶考,为会馆的产生提供了充足条件。
于是江南诸郡在京官商率先捐资,在首善之地北京营置会馆,既解决了同乡官僚、士子和商人的住宿问题,也为同乡联谊提供了场所。
随后全国诸郡在京官商纷纷效仿,各地会馆如雨后春笋般兴起,京师会馆成了各地觐见官员和提塘官的居留所,类同地方驻京办事处。
不过全国交通优越、商业繁华之地的会馆,如今都是秦晋徽等各大商帮打理商务、囤货旅居、联络乡谊、祭祀庆典、抱团取暖的场所。
常州丝业会馆地处北城内河边,由三进院落组成,各类建筑二十余座,规模庞大。
“去叫你们的执事来。”
张昊抬眸看一眼飞檐匾额上的“江南会馆”四个大字,迈步穿堂,进来会馆一进院落。
迎面是一座戏楼,东西各有一个月亮门,人来人往,个个衣着体面,奴前仆后。
显而易见,本地丝业的行规、度量、市价等,均由这个馆市合一的会馆一手把持。
跑堂小学徒绕过身材骇人的胖虎,哈腰追问:
“还未请教,小公子有何贵干?”
“哦,家父是你们的知府老爷。”
那学徒瞠目呆愣一下,顾不上真假,急忙头前引路。
“公子爷这边请。”
穿廊过门,进来一个青砖黛瓦,香樟树森郁的院落。
入厅落座,立即便有小厮奉上香茗,引路学徒道声贵客稍后,匆匆离去。
张昊侧身捏着茶盏瓷盖撇撇浮叶,就见一个中等身材的瘦子转廊进厅见礼。
“鄙人安兴,忝为会馆二管事,执事送客未归,尚乞海涵,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张昊就是我,想必月例会,东主给你们提过我的名字,听说齐家的香胰子已经上市了?”
“这个、天香楼倒是抢先定下一批,即便是限购,当日依旧被抢购一空,眼下缺货,就连油价也在上涨,一时半会儿恐怕无货可售。”
张昊端起茶盏,吹了吹说:
“汪铭传你可认识?此人曾在江下黄田做买卖,前年倭寇犯江阴,抄掠江下,听说他变卖产业,回了府城。”
“当年南北货船、海外奇珍汇集江下,码头上白天人流济济,夜间灯火通明,人称银子市,汪员外大名小的自然晓得。
他回府城后做起质库生意,如今住在锦园,生意交给长子打理,这位大公子叫汪继美,腊月会馆起戏,他也凑了份子钱。”
这些消息与马奎和自己所知类同,张昊要来笔墨,写个帖子递过去。
“麻烦安管事,派人去请汪铭传来一趟,就说我在会馆等他。”
安管事称是退下,吩咐学徒去办,随即又嘱咐心腹去衙门询问老相熟,核实这位衙内身份,完事返回客厅,毕恭毕敬陪着喝茶闲聊。
张昊放了两次水,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才算见到张氏银行和东风快递五年发展规划拟定的合伙人——常州府首富汪铭传。
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戴着黑纱庄子巾,一身蓝色细葛道袍,鬓须花白,面色红润,举手投足不卑不亢,眼神和善中透着犀利,看上去保养得很不错,身边还跟个背包的小侍童。
见礼罢,安管事忝陪末座,张昊并不在乎多了个电灯泡,开门见山,将自己的镖局大业向汪铭传道出,用意很简单,邀请对方重拾零售业,做镖局的客户,或者叫物流仓配采销商。
按照镖局规划,未来分号将开遍水陆交通枢纽或便利地区,眼目下,杨云亭和老李负责雇佣标客、跑马圈地、搭建平台,首批客户他早有意中人:这位曾经雄霸黄田港的常州首富。
“临清商场、嗯,就是我独资开办的塌房,目前正在兴建,完工要筹办南货万家博览会,经营者只限定加入常州会馆的商家。
这有点像丝业会馆的行业集市,或者是京师会同馆的中外互市,不过我这个商场的规模,是这些小市场的数倍,而且不歇市。
官府这块好办,京师勋贵圈里,我张家说得上话,他们也会投资,临清人称北苏杭,这其中的利润之大,老伯应该比我清楚。”
汪铭传貌似沉吟,指甲壳敲敲交椅扶手,笃笃有声。
小童取出一个小巧精美的玉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一粒颜色鲜红的丹药。
汪铭传取药含嘴里,端起茶盏,缓缓啜了两口,装逼完毕,捋须道:
“小官人若是缺钱的话,只管开口,想要多少银子?”
张昊笑了笑,汪铭传如今经营的质库生意,又叫钱桌、钱柜、钱铺、钱庄,说穿了,其实就是放高利贷,最不缺的便是银子,他转脸问安管事:
“你觉得我缺钱么?”
安管忙道:“小官人说笑了,尽人皆知,雪花香皂是小官人手里流出的前宋宫廷御方制成,小的想象不出,还有什么生意能与皂利媲美。”
汪铭传那双花白眉毛渐渐聚拢,打量着那张稚嫩的小黑脸说:
“小官人当真要开标局?”
“十足真金!”
“后生可畏啊。”
汪铭传叹口气说:
“可惜我老了,江湖险恶,风高浪急,怎比得上在家中坐着生钱舒服?”
“江湖险恶有镖局担着,买家想要药材、棉布、丝绸、纸品、海鲜等物廉价美的江南时兴百货、器物土产,只能来咱们商场。
卖家坐享其利,别的不说,光是每年上交给朝廷的税金,都是一个海量数字,哪个税关能和我比?谁敢伸手我就敢剁他爪子!
售卖之利等于白送给你,还有采购之利,难道你不想让父老乡亲奉你为万家生佛?你不想把常州会馆开遍大明两京十三省?
小爷今日找你,不是征询你意见,此事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实在不想折腾,就让你儿子来干!岁考之后,我等你回话。”
疾言厉色言罢,张昊甩袖便走。
胖虎临出门恶狠狠扭头,盯着老脸羞怒涨红的汪铭传狞笑一声,睥睨之间,端的是煞气滚滚,如浪似潮,把一个刁奴恶仆演绎得活灵活现。
跟着少爷来到街上,胖虎顿时就蔫儿了,适才他的死亡凝视真不是抢戏,而是少爷再三交代,可他不明白少爷为何要狠抽汪铭传的脸。
“少爷,咱们做的是不是太过了,老东西本来就不情愿,又遭了这么大的羞辱······”
“放心好了,他就算再恼怒,也不敢不答应,最起码也会假装着配合。”
张昊明白自己做的太过分,可他只是个小孩子,不选择骄横的纨绔嘴脸,老东西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他相信汪老鬼绝对不敢领教这世上最可怕的恶——一个小孩子肆无忌惮的报复。
不过这不是关键,俗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绝非浪得虚名,尤其是汪铭传从事的质库营生,根本经不起他这个知府公子的暴击。
质库行业涉猎范围相当广泛,包括贷款、存款、典当、囤货、以物换钱、土地房屋抵押等,后世犹存,当然了,时下人口也照收不误。
此即天朝古典金融业,江南成为大明丝织业中心,高利贷居功甚伟,因为江南赋税高,为啥,因为江南官田多,自耕农名下的民田少。
大明只有官民二田,国初抄没、百官职田、抄家、草场、学田、皇庄,以及王爷公主、勋亲太监、僧道赐田,统称官田,其余为民田。
江南官田是国初打击豪强抄没,赋税高于民田,土地仍归原主,类似惩罚,然而地主可以转租,官田赋虽重,仍有穷人愿意租田耕种。
吴中之民,自耕农十之一,佃农十之九,换言之,江南重赋,不伤地主一根毛,租田佃农收益极低,被迫靠蚕桑丝织纳赋和补贴家用。
秋后稻谷丰收,米价低廉,此时无论卖米或是交公粮,对农户来说不划算,很多农户选择将大米典当,换银纳赋,这样做就划算多了。
因为等到来年春天蚕事结束,正值青黄不接,米价上涨,用养蚕得来的银子去当铺赎回大米,相当划算,而且穷人还有更骚的操作。
将上等米典当给质库,买下等米纳赋,几经折腾,其实屁民和朝廷都赔了,质库稳赚,更绝的是,地主、商人和高利贷者是同一个人。
而且这位身兼三职的货色,很有可能是一位官员,由于经商、管田和放贷都是家人奴才去干,于是这些史书留名的官员往往一身正气。
话说回来,质库高利贷长期都是资金融通的主要承担者,助推了江南丝织业的崛起,这就是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但它永无可能长大。
因为任劳任怨的屁民太多,生产的丝绸棉布足以衣被大明,除非朝廷能把西方夷丑打服,放开海禁搞外贸,否则不可能完成工业革命。
后世玩裸贷、笑园贷的,若是顺藤摸瓜,依旧是这么一群人,可想而知他们多遭人恨,还有,经营质库是暴利,而且不承担丝毫赋役。
汪铭传靠黄田港发家,四子二女,没培养出官员,他可以断定,这位富豪能在常州开质库,全靠良好的营商环境,保护伞是知府老爷。
这是他逞凶耍横、让胖虎释放死亡凝视的原因,否则汪铭传会毫无顾忌去找父亲,归根结底,必须尽快说服父亲,否则拿不下汪铭传。
马不停蹄到家,又被妹妹缠住,只得给她讲故事,中午父亲没有回衙,午后起了大风,天昏地暗,暴雨的节奏。
父亲晚饭前赶了回来,大雨倾盆而下,饭后弟妹缠着他问东问西,张昊配合外面的雷鸣电闪,讲起鬼故事,两个家伙拽着丫环落荒而逃。
翌日雨势大减,细雨蒙蒙,难得的凉爽舒适,父亲匆匆吃罢饭,带人去了学宫。
张昊背上书袋出门,胖虎个头太扎眼,马奎派了一个手下跟他去府学。
学宫在城中偏北,一路伞盖如云,赶考的秀才们向夫子街汇聚,道路被车马人流挤满。
对很多秀才而言,科举落榜无所谓,参不参加都行,岁试一定会参加。
这关系自身的膳食津贴,尤其贫寒秀才,只有岁考过关,日子才能过得去。
官兵在府学门口维持秩序,几个吏员来回穿梭,疏导学子们有序排队。
张昊看见耿教谕,让随侍在屋檐下等候,举伞挤过人流往那边去。
任秀才左右张望,不提防张昊收伞钻到他伞下,眉毛一挑,咧嘴笑道:
“正找你呢,这鬼天气,号房案板肯定湿透啊,早上爬起来我又去买块雨布备着,狗奸商硬是讹我一钱银子。”
“应该不碍事。”
张昊把书袋护在胸前,早上他老子还在自夸,号房每年都有专款修缮,再说了,就算号房不行,学宫那么大,可以挤大厅嘛。
学子们有的静默,有的窃窃私语,随着学宫内鼓声传来,外面很快安静下来。
官兵打开大门,生员们静默肃立,并不见提学老爷出来,只有一个小训导抑扬顿挫的讲了一通。
学子们鱼贯而入,可喜的是没有搜检,毕竟这只是决定生员等次的岁试,用不着大动干戈。
果然不用钻号房,张昊按顺序进考堂,一人一案,众学子被分到几间大屋子内。
监考的府学训导面沉似水,目光来回巡视,有何异动一目了然。
生员们如芒刺在背,虽然不用担心雨淋卷污,但是考堂气氛太可怕,还不如一个人在号房自在。
张昊取出笔墨纸砚,卷子发下来,打眼一看,心情大好。
外面突然来阵急雨,大风灌进考堂,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几张卷纸在室内飞荡。
小插曲被及时按压,考堂内再次肃穆,只剩下沙沙的风雨声。
岁试考的是帖经墨义,最后两道才是四书五经题。
帖经墨义要死记硬背,属基本功。
四书五经题是普通大题,不截不偏,目的是与乡试和会试接轨。
张昊开始默写,考试规定时间是三个时辰,过时不候,一口气做到最后的书经题,搁笔活动一下手腕。
草稿上初卷写完,又慢慢修改,磨蹭了大概一个多时辰,这才拿出看家功夫:练书法。
正卷誉写的差不多时候,已经有生员三三两两交卷。
张昊不急不忙写下最后一个字,前后检查一遍,不中个前十,白瞎了这笔书法,收拾好笔墨装进书袋,起身去交卷。
出考堂撑开伞,远远看见周提学和几个幕僚坐在一间屋里说话,离开府学,他询问身边的随侍,原来老周一直住在府学,没住驿馆。
他心里有些隐隐担忧。
今年岁考优异者,可以获得乡试解额,直接参加秋闱乡试,否则还得再考。
岁考卷子糊不糊名没有成例,老周说了算,给他定个前十轻而易举。
其实他就算不考,参加乡试也是老周或父亲一句话的事,因为相关人员手里有拾遗举贤的名额,这就叫官户、特权阶级。
他担心父亲给老周私下交代,不给他乡试解额。
律有明文:科举舞弊一经发现即施杖责,流放三千里,为时九年。
他不怕,不代表二位老铁不怕啊。
老周笔头子一歪,我的大明梦岂不是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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