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杂役王二正拿着一把破旧的扫帚，清扫着村公所门前的落叶。
他今年十六，家乡遭了灾，一路逃难到安平。
在这里，他分到了一小块地，还在公所找了份杂活，每天能吃上三顿饱饭。
对于这样的日子，他无比珍惜。
一道身影挡住了他身前的光。
王二抬起头，看到一个面容黝黑、神情木讷的汉子，正是前些天刚到村里落脚的流民，名叫石三。
“兄弟，累了吧？”
石三的声音沙哑，脸上挤出一个憨厚的笑。
王二点点头，没多说话，继续埋头扫地。
石三凑得更近了，声音压得极低，像蚊子哼哼。
“兄弟，跟你打听个事儿。”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将一小块碎银子塞进王二的手里。
那银子触手冰凉，沉甸甸的。
王二的手猛地一抖，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
他触电般地甩开石三的手，那块碎银子“当啷”一声，掉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王二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那不是贪婪，是愤怒！
他想起了夜校里，教导员讲课时，主公说过的话！
“你……你想干什么！”
王二后退一步，握紧了手里的扫帚，指着石三，声音都在发颤。
“主公说过！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
石三，也就是曹操的顶尖校事“影鼠”，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心中警铃大作！
一个负责扫地的杂役，竟然有如此高的警觉性！
这地方，不对劲！
“兄弟，你误会了，我就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王二已经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嗓子嘶吼起来！
“抓奸细！”
“这里有奸细！他想收买我！”
这一声吼，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正在晨练的村民，挑水路过的妇人，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过来！
影鼠暗骂一声，再也顾不上伪装。
他身体一矮，像一头被惊动的狸猫，转身就朝着小巷深处窜去！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几个闪身，就甩开了最初围上来的人群。
这是他浸淫多年的逃脱技巧，足以让他从任何包围中脱身。
可今天，他错了。
他刚窜进一条小巷，巷口立刻就出现两个扛着锄头的农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他立刻转向，翻上一堵矮墙。
可墙的另一边，一个正在晾衣服的大婶，看到他之后，连衣服都不要了，扯开嗓子就喊：“往东边跑了！”
影鼠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逃跑。
而是像一头闯进了蜂巢的野兽，无论他冲向哪里，都会有无数只蜜蜂，悍不畏死地扑上来！
这些人，不是官兵，不是衙役！
他们就是最普通的农夫，妇人，甚至是半大的孩子！
可他们的眼睛，却组成了一张天罗地网！
影鼠用尽浑身解数，终于摆脱了追踪，躲进一处废弃的草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不断滑落。
这不是累的，是惊的！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
这里的城墙不是用石头砌成的，是用人心！
这里的每一双眼睛，都是一座哨塔！
……
与此同时。
赤曦军政务所，一间不起眼的偏房内。
这里是“蜂巢”情报系统的总部。
房间里没有华丽的陈设，只有几张拼起来的大桌子，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冀州地图，上面用各种颜色的标记，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
红娘子一身干练的短打，正低头审阅着刚刚送来的情报。
一名年轻的队员快步走入，递上一张小小的纸条。
“主管，城西三号观察点紧急上报。”
红娘子接过纸条，迅速扫了一眼。
纸条上的字迹很潦草，但内容清晰无比。
“新入流民‘石三’，接触杂役王二，疑似行贿刺探，目标已脱离，正向西区逃窜。”
红娘子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她走到巨大的地图前，找到了代表“石三”落脚点的一个小黑点。
“王二的反应呢？”她头也不回地问。
“完全按照您之前颁布的《反奸细条例》执行，第一时间示警，并向治安队报告了对方的体貌特征。”
“很好。”
红娘子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赞许。
她拿起一支红色的炭笔，在“石三”那个黑点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传我命令。”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
“‘蜂巢’所有外围观察员，转入二级监控状态。”
“命令治安队，取消对‘石三’的公开搜捕，转为外松内紧的秘密布控。”
旁边的队员一愣，忍不住问：“主管，不直接抓捕吗？人证物证俱在。”
红娘子转过身，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一条被我们抓住的鱼，只能用来下锅。”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可一条我们知道在哪儿，它自己却不知道已经暴露的鱼，才会带着我们，找到它背后那整片的鱼塘。”
“我倒想看看，这条鱼，到底想做什么。”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在红娘子的亲自操控下，悄无声息地，笼罩在了安平上空。
……
废弃的草棚内。
影鼠的心跳，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他仔细回想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后背依旧阵阵发凉。
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所有计划，都错了。
想通过收买、渗透来获取情报，在这个地方，根本行不通！
这里的人，思想已经被那个叫李峥的年轻人，武装到了牙齿！
他必须改变策略！
必须用自己的眼睛，去亲眼看一看赤曦军最核心的秘密！
黑暗中，影鼠的眼神变得狠厉起来。
他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那片军营的方向。
那里，戒备森严，是整个根据地的心脏。
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决定，今晚，夜探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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