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将自己最后的本钱“赏赐”给一个无名将领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的小圈子里传开了。
起初,这只是他“死谏失败”后的又一个笑柄。
“听说了吗?郕王殿下把府里最后那点家当都掏空了,赏给了一个叫吴克忠的。”
“怕不是真的病糊涂了,这是自暴自弃了啊。”
“一个被禁足的王爷,不想着怎么讨好皇上,反而去结交外将,真是愚不可及。”
然而,仅仅两天后,一份来自大同前线的加急军报,悄然摆在了兵部左侍郎于谦的案头。
军报上写着:大同总兵吴克忠,于鹞儿岭主动设伏,大破瓦剌先锋,阵斩敌将一名!
于谦看着这份在满是“溃败”字眼的军报中唯一的“捷报”,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吴克忠他知道,一员勇将,但并非智将。主动设伏?还打赢了?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了两天前那个“荒唐”的传闻——郕王散尽家财和亲卫,资助的,正是这个吴克忠!
这两者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
他不像朝堂上那些乐观派,他深知瓦剌的战力与也先的狡诈。
皇帝亲征,在他看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豪赌。
而郕王朱祁钰在朝堂上的那番死谏,每一个字,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后勤线过长,孤军深入……”
于谦喃喃自语。
这绝不是一个怯懦的病秧子能说出的话,这分明是深谙兵法的警世之言。
现在,他又做出这等“散尽家财”的举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位郕王殿下,究竟是真傻,还是……在布局?
一个大胆的念头,让于谦坐不住了。
他披上一件不起眼的外套,独自一人,趁着夜色,来到了郕王府的后门。
凭借兵部侍郎的身份,他轻易的让守门卫兵进去通报。
当被禁足的朱祁钰,听说于谦深夜秘密来访时,他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恰到好处的疲惫与虚弱。
鱼儿,上钩了。
这正是他等待的机会。
......................
书房内,两人相对而坐。
于谦开门见山,带着审视与考较的意味,拱手道:“殿下,深夜来访,实有不解之事,想请教殿下。”
他主动前来,不是挑衅,却胜似挑衅,因为他怀疑的是一位亲王的智识与动机。
“于侍郎但说无妨。”朱祁钰轻轻咳嗽了两声,依旧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殿下为何笃定,皇上此去,必有风险?”于谦双眼如鹰,紧紧盯着朱祁钰。
朱祁钰没有直接回答。
他缓缓起身,走到那副和他书房格格不入的巨大地图前,拿起一根木杆,指向了宣府东北方向的一个点。
“于侍郎请看,此地,名为‘土木堡’。”
“此地南高北低,入口狭窄,大军一旦进入,便如入囊中。且水源奇缺,数十万大军人吃马嚼,不出三日,必生内乱。”
朱祁钰的声音平静,却让于谦的心猛地一沉。
他当然知道土木堡,但从未想过,这个不起眼的地方,会是一个如此致命的陷阱。
“瓦剌骑兵,来去如风。若他们佯败,将我军诱入此地,再断我粮道,截我归路……于侍郎,你觉得,会是什么后果?”
于谦的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顺着朱祁钰的思路推演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后果不堪设想!
这不再是风险,这是必死之局!
“这……殿下何以如此肯定?”于谦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因为本王,比皇兄,比王振,更懂瓦剌,更懂战争。”
朱祁钰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冰冷,他看着于谦,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也更懂得……为何满朝文臣,竟无一人真心劝阻。”
轰!
这句看似平淡的话,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于谦脑海中的迷雾!
是啊!为何?!
于谦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想到了朝堂之上,那些江南言官异乎寻常的狂热吹捧;想到了自己那些同僚在私下里对王振和武勋集团的切齿痛恨……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却又无比合理的猜测,在他心中疯狂成型!
借刀杀人!
他再看向眼前这个病弱的王爷时,眼神彻底变了!从单纯的对军事才能的震惊,化为了对这份洞悉人心、看透全局的政治智慧的深深敬畏!
这位殿下,不仅看穿了战场的胜负,更看穿了这煌煌大殿之下,最肮脏的权谋!
朱祁钰没有给他深思的时间,决定再加一把火。
“于侍郎,我大明神机营火器犀利,冠绝天下,然何以屡屡在与瓦剌骑兵的野战中,落入下风?”
这个问题,直击于谦的痛处。
“瓦剌骑兵机动性强,我军火铳发射间隙过长,一旦被其冲近,便……”
“然也。”朱祁钰打断了他,“于侍郎熟读兵书,当知我朝开国之时,黔宁王沐英镇守云南,便已创下火铳轮射之法,令敌寇闻风丧胆。”
于谦一愣,点了点头:“殿下博闻强识,确有此事。我神机营操练,亦有此法门。”
他的言下之意是:这个战术我们知道,但实战中用处不大。
朱祁钰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可为何,太宗皇帝之后,我大明火器犀利依旧,战法却日渐僵化?为何黔宁王的轮射之法,到了今日,却成了中看不中用的‘操演之术’,在野战中屡屡被瓦剌铁骑轻易冲破?”
于谦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更加尖锐,直指大明军备废弛的核心!
朱祁钰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走到了地图前,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于谦从未见过的、仿佛能洞穿战争迷雾的炽热光芒。
“因为你们,都用错了!”
“你们总是在想,如何让火铳打得‘更准’,打得‘更远’。你们把轮射,仅仅当作一种弥补装填间隙的‘技巧’!”
朱祁钰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缓缓划过,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但它,根本就不是技巧!它是一种思想!是一种战略!”
“我们需要的,不是在敌人冲过来之前,多打一轮两轮。我们需要的是——火力覆盖!是持续不断的、让敌人连呼吸都感到窒息的火力覆盖!”
“我们要的不是一杆能打三百步的神铳,我们要的是在敌人冲锋的一百步到五十步这个‘死亡区间’内,让我们的弹丸,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暴雨,将他们彻底淹没!”
“铳声不绝,火力无隙!任他骑兵如何迅猛,只要他还是血肉之躯,就永远也无法冲破这道由钢铁与火焰组成的死亡之墙!”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于谦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不是没听懂,他是……听得太懂了!
“火力覆盖……死亡区间……死亡之墙……”他喃喃自语,那双睿智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骇然之色。
这已经不是什么具体的战术了,这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全新的、将“火力”这个词,从一个单纯的兵器属性,提升到决定战争胜负的战略哲学高度的恐怖思想!是一种对现有战争模式的降维打击!
他之前对于朱祁钰的所有怀疑,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怯懦?愚蠢?
不!
这是一个被所有人低估、隐藏得最深的战争理论大师!一个真正看透了火器时代战争本质的……妖孽!
于谦猛地后退一步,整理衣冠,对着朱祁钰,行了一个无比郑重的大礼,长揖及地。
“殿下之才,胜过臣十倍!臣,有眼不识泰山!”
“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兵书!”
朱祁钰坦然受了他这一拜,上前将他扶起。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在这场注定要到来的、挽救大明的狂澜之中,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
他并未奢望能让于谦这样一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国士对自己个人宣誓效忠。
但他成功地在于谦这位大明社稷最坚固的“擎天玉柱”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
他让于谦相信,在这座即将被黑暗吞噬的京城里,在这位看似病弱不堪的邺王身上,还存续着一丝足以逆转天倾的、理性的光芒。
这就够了。
只要他们的目标——拯救大明——是高度一致的,那么于谦这柄最锋利的“国之利器”,便会自然而然地,为他所用。
“于侍郎,本王今日所言,只与你一人听。”
“明白!”于谦重重点头,他知道这些话如果传出去,只会给王带来杀身之祸。
他看着朱祁钰,眼神无比坚定,一字一句的立下重誓。
“若京师……若京师真有不测风云。”
“臣于谦,愿为殿下马前卒,万死不辞!”
这次小范围的“交锋”,没有刀光剑影,却比任何一场战斗都更具决定性。
朱祁钰虽然依旧被禁足于府,被世人所嘲笑。
但在历史的棋盘上,他已经悄无声息的,落下了逆转乾坤的第一颗关键棋子。
送走于谦,朱祁钰脸上的沉稳并未持续太久,便被一丝凝重所取代。
于谦的效忠,解决了“人”的问题。但另一个更现实、更致命的问题摆在了面前——钱。
铸造虎蹲炮需要大量的铜铁,养活一千名死士更是吞金巨兽。
而他那早已被王振掏空的王府,账面上只剩下几百两散碎银子。
“没钱,寸步难行。”朱祁钰揉了揉眉心,再次体会到了当下的窘迫。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个被他忽略了的、属于这个时代的特殊“金融工具”浮现了出来——盐引。
明代盐引,既是贩盐的凭证,也因其价值稳定,而在大商人之间被当作一种类似“国债”的硬通货进行交易。
“系统,”朱祁钰在心中默念,“搜索京城之内,所有与‘盐引’、‘盐商’相关的,即将走向‘负面结局’的投资目标。”
光幕闪烁,一个目标迅速被锁定。
【白银级投资目标:两淮盐商‘汪家’在京分号。】【历史轨迹:该商号为扩充生意,囤积了大量高价盐引。然因其主家在江南与人结怨,遭对手设计陷害,将于一个月后被诬告“通倭”,家产查抄,所有盐引尽数充公。】
朱祁钰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通倭”!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商贾之家万劫不复的死罪!
这意味着,汪家现在手中的盐引,在一个月后,将变成一堆一文不值的废纸!
而现在,在土木堡之变前这最后的歌舞升平中,这些盐引依旧是人人追捧的硬通货!
一个大胆的、空手套白狼的计划,在他心中疯狂成型!
他立刻召来心腹老太监,附耳交代了几句。
半个时辰后,王妃杭氏,带着王府最后几件体面的首饰和地契,出现在了京城最大的当铺。
她没有当钱,而是以“郕王府”的名义,用这些资产作为抵押,向当铺东家进行了一笔短期借贷——三万两白银。
与此同时,朱祁钰派出的另一名心腹,则拿着这笔钱,在盐引市场上,以一个略高于市价的价格,大肆收购那些即将暴跌的“汪家盐引”。
做完这一切,朱祁钰打开系统,对“汪家盐引”进行了最后的投资。
【投资项目:汪家盐引。投资行为:在本轮盐引交易中,确保汪家分号因资金回笼而暂时摆脱破产危机。】
【叮!投资成功!正在结算奖励……】
【恭喜宿主获得超额返还:您收购的盐引,其内在价值已被系统锁定,在一个月后汪家被抄没时,将豁免充公,并可由系统渠道匿名兑换为等值白银——二十万两!】
朱祁钰看着系统提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三万两的抵押贷款,在一个月后,将变成二十万两的巨额现金流!
虽然这笔钱现在还无法立刻到手,但有了这张“期货支票”,他完全可以凭此向于谦等盟友“借调”军需物资,承诺事后加倍偿还。
他的第一桶金,有了!
窗外,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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