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亡,原来可以如此寂静。
沈墨白最后的意识,被一道飘忽而至的阴影笼罩。那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与其说是行走,不如说是被其身后那具巨大、暗沉如凝血般的棺椁推送而至。棺椁上古朴而扭曲的纹路,仿佛拥有生命般缓缓蠕动,吸吮着周围的光线与声响,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诡异气息。
老者浑浊的眼眸未曾落在沈墨白身上,仿佛他只是一块路边的石子。老者缓缓抬起干枯的手指,轻轻推开了身后棺椁的一线缝隙。
没有预想中的能量爆发,没有法则的剧烈碰撞。
然而,就在那缝隙开启的刹那,沈墨白那已臻八级、足以元素化、在一定程度上规避物理与能量打击的身躯,却如同遇到了绝对的天敌。他赖以自豪的元素之躯,在那从棺内弥漫出的、无法理解的“虚无”面前,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开始了无声的崩解。
不是被摧毁,而是被“抹去”。
他甚至没能窥见棺内究竟是何物,视野与感知便被绝对的黑暗吞噬,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
……
一种沉闷的,混杂着灰尘、陈旧家具和一丝残留烟味的气息,钻入鼻腔。
不是那终极的虚无,也不是末日废土的硝烟。
是……属于“过去”的,令人恍惚的空气。
沈墨白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又带着一丝死寂熟悉感的天花板。白灰粗糙,边缘因渗水而泛出难看的黄褐色水渍。
他僵硬地转动脖颈,视线扫过这个狭小的空间。
一张廉价的单人床,床单灰扑扑的。旁边是一张旧书桌,上面堆着文件,一个黑色的、边角有些磨损的公文包靠在桌脚,显得格外扎眼。整个房间逼仄、杂乱,透着一种独居已久、无暇也无心经营的疏离感。
这里是……
记忆的碎片带着冰寒的刺痛感,狠狠楔入脑海。
是他最初“穿越”到这个平行世界时,降临的地点!一个他连房东姓什么都懒得问的,临时落脚点。上一次,他就是从这里茫然走出,一头撞进了那场名为“进化”的全球灾变。
“我……没死?”
他喉咙干涩,声音嘶哑。不,他死得透透彻彻。在那等存在面前,他百年的挣扎与苦修,与尘埃何异?
蝼蚁。
这个词浮现心头,没有不甘,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对事实的平静确认。八级?元素化?在真正的恐怖面前,与一级,与未觉醒者,并无本质区别。都是可以被随手抹去的东西。
那么现在……
“重生”这个滚烫而荒谬的词汇,如同野火,瞬间焚尽了他所有的麻木。
他踉跄着站到那面镶嵌在简易塑料衣柜门上的镜子前。
镜面有些模糊,还沾着几点污渍。
映出的,是一张完全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左右,面容透着一股长期缺乏充分休息的疲惫,黑发略显凌乱,但五官的底子仍在,身高一米八的骨架将一件普通的衬衫撑得还算挺拔。只是那双眼,深得像两口枯井,所有的光投进去,都泛不起一丝波澜。
他想尝试扯动一下嘴角,镜中人的面部肌肉却只是僵硬地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扭曲而怪异的弧度,透着一股与这具年轻皮囊格格不入的苍凉与冷酷。
为了什么……
一个更深层的问题,如同深渊的呼唤,在他空洞的心谷中回荡。
上一世,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回去”。回到他原本的世界,回到他妻子身边。那是支撑他在末日里像野兽一样挣扎、攀爬的全部信念。
他的妻子……
沈墨白猛地蹙紧眉头,用力回想。
那张曾经刻骨铭心的容颜,此刻在记忆里,竟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布满水汽的毛玻璃,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温柔的轮廓。具体的眉眼、笑起来的弧度……五十年的末日生涯,如同汹涌的浊流,将过往那些珍贵的细节,冲刷得斑驳不堪。
惊愕,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他刚刚因重生而泛起的一丝波澜。
他为之奋斗、为之而死的精神支柱,在时间的残酷侵蚀下,竟然早已变得如此……虚幻。
这一次,他重生了。
但“回家”的执念,似乎也随之死去了。
那么,这一次,他为了什么而活?
他盯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冷酷青年。
他拉开抽屉,里面是零散的硬币、一支旧钢笔,还有一部屏幕带着裂痕的手机。拿起手机,指纹解锁失败,他凭着脑海中残存的、属于这具身体的模糊记忆,输入了密码。
屏幕亮起。
2029年12月29日,上午10:17分。
刺眼的时间,如同烧红的铁钎,烙进了他的眼底。
距离那场改变一切的“进化之雨”,只剩下最后三天。上一次,他就是在元旦的凌晨,于茫然无措中,被这场笼罩全球的暴雨卷入深渊。
他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是阳光普照的普通街道。临街的店铺播放着喧闹的音乐,早点摊冒着热气,穿着时髦的年轻男女说笑着走过,汽车不耐烦地鸣着喇叭。一切都充满了鲜活的、躁动的生命力。
热闹。
这久违的、属于“正常”世界的喧嚣,如同沉重的鼓点,一下下敲击在他的耳膜上,却无法传入他死寂的心底。他站在人行道中央,身形挺拔,却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像是一尊误入色彩斑斓油画的黑白石雕。
不适感,如同细密的藤蔓,从脊椎悄然爬升,缠绕住他的心脏。
太吵了。太亮了。太……脆弱了。
五十年的末日求生,早已将他的神经锤炼成最敏锐的警报器。任何超过分贝的声响都可能引来掠食者,任何突兀的光亮都可能暴露藏身之所,而眼前这些鲜活的生命,在不久之后,大部分都会化为异变者的食粮,或是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枯骨。
绝望从未消失,它只是被暂时储存在这虚假的和平表象之下,等待着倒计时的终结。
他下意识地肌肉绷紧,眼神锐利地扫过街角、屋顶、人群的缝隙,评估着每一个可能的威胁和撤退路线。这是他刻入骨髓的本能。一个孩童奔跑时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腿,孩子母亲慌忙道歉,他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那冰冷的眼神让那位母亲下意识地将孩子拉得更紧,匆匆离开。
他看着那对母子的背影,心中毫无波澜。
这个在镜前无解的问题,在此刻,在这虚假的喧嚣与真实的死寂交织的漩涡中,似乎有了一个模糊的指向。
不是为了那已然模糊的、穿越前的妻子和家园。
那个执念,早已随着上一次的死亡,被一同埋葬了。
那么……
脑海中,一幅画面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那棵庞大、孤独,却将他视为唯一知己的花榕树。它在“愤怒”操控下扭曲枝干,最终为了清醒而自毁的悲壮……那是他前世永恒的创伤与温暖。
还有他们……那七张在血色岁月中逐渐汇聚到他身边,最终以“北斗”为名的面孔。
黑仔、王梅、王林、杀无尽、天鹰、疾风……
那些曾与他背靠背作战,最终又一个个在他眼前悲壮死去的伙伴。
一股灼热的力量,如同被压抑已久的岩浆,骤然冲破了冰封的心湖。
是啊,他重生了。
他知道了未来五十年的轨迹,知道了灾难的每一个节点,知道了伙伴们将在何处相遇,又将面临怎样的绝境与死局。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那棵善良的树,孤独的命运!
这一次,他为什么而活?
为了那棵曾给予他唯一温暖的花榕树,不再重蹈覆辙!
为了那七颗注定要闪耀,却最终逐一陨落的星辰,能够改变宿命!
他要找到他们,守护他们,将这支前世最锋利的矛、最坚硬的盾,更早、更完整地汇聚在一起,打造得更加强大!
他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喧嚣而即将崩塌的世界,眼神中的迷茫与空洞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
他转身,走回那间狭小的出租屋。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将两个世界短暂地隔绝开来。
记忆清晰得如同昨日——就在1月1日,元旦的凌晨,下了一场大雨
直到第二天,被窗外隐约的嘈杂声吵醒,他推开窗,看到的并非熟悉的清晨景象。街道上,少数几个身影动作迅捷得超出常理,眼神狂乱,充满了狂暴的攻击性。而更多的“人”,则步履蹒跚,眼神空洞,动作僵硬迟缓,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身上往往带着可怖的撕咬伤痕。整个场景透着一股怪异的荒诞感。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甚至是以为楼下在拍什么特效逼真的电视剧。
直到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直到他看到那“缓慢”游荡的“人影”被一个迅捷的身影扑倒,直到他打开电视,看到政府发言人用尽可能镇定的语气,反复呼吁民众保持冷静,非必要不外出,并首次使用了“未知进化现象”、“暂时性行为异常”等模糊字眼,声称“情况正在评估,请民众坚守待援”……
他现在才明白,这并非简单的混乱。那些动作迅捷、充满攻击性的,是早期觉醒的“神通者”失控或“异变者”中的力量型个体;而那些行动迟缓、如同行尸走肉的,则是被异变者咬伤、灵魂能量被初步汲取后的可怜虫。后来他才清楚,初期的异变者尚未达到三级,无法有效指挥这些被它们“感染”的躯壳,所以这些“行尸”才显得如此缓慢、缺乏明确的攻击欲望。 这迟缓,恰恰为尚未觉醒的普通人和弱小的初期神通者,留下了一丝宝贵的、认清现实并做出反应的缓冲区。而那些淋了雨只是感觉力量变大一点的人,则是最初等的神通者,他们和这个世界一样,对即将到来的真正恐怖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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