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天气分外晴朗，李桂香和小玲又在超市碰面了。
李桂香一边挑选着西红柿，一边语气轻松地对身旁的小玲说：“今天东家出去吃饭了，中午就我一个人，可以不用急着回去做饭了。”
小玲眼睛一亮，立刻接话：“是吗？这么巧！我爸妈报了个旅行团，今天也出发了，家里就剩我一个。”她亲热地挽住李桂香的胳膊，“大姐，既然咱们都落单，干脆我请你吃午饭吧！我知道对面的商场新开了家本帮菜馆，味道可正宗了。”
李桂香连忙摆手，脸上写满不好意思：“哎呀，这怎么行！你都请我喝了好几次奶茶了，哪能再让你破费……”
“一杯奶茶才多少钱呀！”小玲嗔怪地打断她，语气真诚，“大姐你也太见外了。我们现在不是好朋友吗？在我心里，早把你当亲姐姐看了。”
这句话直戳李桂香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看着小玲清澈的眼睛，声音有些哽咽：“是啊……在这个城里，我也就只有小玲你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朋友了。”
“我也觉得和大姐特别投缘，就像多了个亲人一样。”小玲说着，利落地把自己的购物车推到寄存处，又不由分说地接过李桂香的推车，“走吧，走吧，难得有机会，就当你陪我这个‘留守儿童’吃顿饭嘛！”
她俏皮地眨眨眼，挽着李桂香的胳膊就往外走。李桂香半推半就地跟着，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流。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能被人这样记挂和需要，让她几乎忘了自己只是个孤独的异乡人。
小玲亲昵地挽着李桂香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地穿过人行道，走进对面商场的旋转门。乘电梯直达五楼，一家装潢雅致的新派本帮菜馆映入眼帘。
“就是这里了，大姐。”小玲轻车熟路地引着李桂香走进去。店内环境清幽，浅木色的桌椅搭配暖黄的灯光，墙面装饰着水墨江南的壁绘，正值午间刚过，客人稀疏，更添几分宁静。
小玲特意选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这里既能俯瞰街景，又有足够的私密性。她体贴地让李桂香坐在里侧的软座上，自己则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小玲熟练地点了三个招牌菜：“响油鳝糊、蟹粉豆腐，再加一个清炒时蔬。”她转向李桂香，眉眼弯弯地解释：“这家店刚开业没多久，我前几天和爸妈来试过，味道很正宗，分量也足。大姐，你今天一定得好好尝尝。”
李桂香环顾着周围雅致的环境，再看向对面笑容温暖的小玲，心头一热，忍不住感慨：“小玲，你真是……真是个善良的好妹子。对我这个打工的也这么客气。”
“大姐您这说的什么话，”小玲佯装不悦地撇撇嘴，随即又笑起来，“您能陪我吃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您教我那么多生活窍门，我谢您都来不及。”
正说着，服务员陆续上菜。色泽油亮的鳝丝“刺啦”一声浇上热油，香气四溢；嫩黄的蟹粉豆腐颤巍巍地冒着热气；碧绿的时蔬清爽可人。小玲拿起公筷，不由分说地往李桂香碗里夹了一大块鳝丝，又舀了满满一勺蟹粉豆腐。
“大姐，您快趁热吃！这个鳝糊要配着底下垫的姜丝一起吃才香。”她热情地招呼着，眼神明亮而真诚，“豆腐也很嫩，小心烫哦。”
李桂香看着堆尖的碗，再看向对面那张青春洋溢、写满关切的脸，眼眶微微有些发热。她低下头，夹起那块裹满酱汁的鳝丝送入口中，咸鲜滑嫩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伴随着一股久违的、被人珍视的暖意，一直暖到了心底。
两人边吃边聊，气氛融洽。李桂香许久没有这样与人畅谈，脸上一直带着轻松的笑意。
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各自的工作上。小玲看似随意地放下筷子，好奇地问：“大姐，你现在的东家，是什么样的人啊？好相处吗？”
这个问题让李桂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显得有些为难，声音也低了下去：“这个……东家特意吩咐过，不让对外说他们家的事，要保密。”
“哦哦，明白，明白！”小玲立刻摆摆手，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带着体贴的笑意，“你看我，就是随口一问。大姐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咱们聊点别的。”
她这样善解人意，反而让李桂香心里过意不去了。看着小玲纯净无害的眼睛，李桂香觉得对这样真心待自己的朋友还藏着掖着，实在不够意思。她内心的倾诉欲和对友情的珍视，终究压过了那点职业操守。
李桂香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说：“唉，其实跟你说说也没什么。他们啊，就是特别有钱的人家。”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带着点分享秘密的神态：“我看那男主人，年纪比女主人要大上好些呢。他专门找我来，就是为了伺候那位女主人的，她呀……”
说到这里，李桂香警觉地四下看了看，确认邻桌无人，才用手半掩着嘴，几乎用气声说道：“她怀孕了。”
李桂香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有些收不住了。她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却掩不住那份倾吐的欲望：
“我跟你说，小玲，那男主人啊，对这位女主人可是真的好得没话说。”她眼里带着点感慨，又有点羡慕，“刚开始的时候，说是女主人胎气不稳，男主人紧张得不得了，连床都不怎么让她下，事事都要我小心再小心。”
“现在嘛，胎像总算是稳了，”李桂香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道，“他就经常亲自来接太太出去，不是去那种贵死人的饭店吃饭，就是去大商场买衣服、买首饰。哎哟，那个花钱哦，真是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就前两天买的一条裙子，我看那价签，好家伙，顶我半个多月的工钱呢！”
她越说越起劲，仿佛要把平日里憋在心里没人可说的话都倒出来：“他们住的那公寓，你是没看见，超级豪华的！亮堂得跟电视里演的一样。还有那些用的电器，我好多连见都没见过，听说全是国外进口的，金贵着呢……”
话语里，既有对那奢华生活的惊叹，也隐隐流露出一丝身处其中却始终是局外人的微妙情绪。
小玲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轻声问道：“哦？听大姐你这么一说，这位女主人就是那位男主人的正牌太太了？”
李桂香连忙摆了摆手，身子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分享秘密的神态：“不是的，那男主人并不住在那公寓里，他只是偶尔过来一趟，有时候会留下过夜。我瞧着啊……”她顿了顿，给了小玲一个“你懂的”眼神，“八成就是那些有钱人在外面安置的人。”
小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配合着压低声音：“嗯，你刚才说男主人年纪大很多，我心里就隐约猜到是这么回事了。”她随即又流露出适度的惊叹，“不过，听大姐你的描述，这位男主人可不是一般的有钱啊。”
“那可不是嘛！”李桂香仿佛找到了知音，话匣子关不上了，“他是真正的有钱人！坐的车都是那种特别气派、我叫不上名字的豪车，还有专门的司机给他开车门。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小玲的眼中闪烁着好奇与向往的光芒，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羡慕与试探：“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象不出那么有钱的人家，住的公寓里面究竟有多豪华。要是有机会能亲眼看看就好了……”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李桂香，带着几分期待。
李桂香捕捉到了她话里的意思，心里咯噔一下。尽管与小玲投缘，但她深知带外人回雇主家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大忌。她下意识地避开了小玲的目光，低下头装作专注于盘中的菜肴，含糊地“嗯啊”了两声，没有接这个话茬。
小玲见她如此反应，立刻明白了她的顾虑，眼神中的期待迅速隐去，脸上没有丝毫被拒绝的不快。她非常自然地拿起公筷，热情地给李桂香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巧妙地将话题转移开：“大姐，别光顾着说话，来来，尝尝这个鱼，趁热吃味道最好。这家厨子手艺真不错，是吧？”
李桂香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同时也因小玲的体贴和善解人意而更加感动。
这顿饭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接近尾声。李桂香脸上一直带着舒展的笑容，小玲则始终体贴地寻找着她感兴趣的话题——从老家的风土人情，到孩子上学的趣事，每一句都恰到好处地说到了李桂香的心坎里，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被理解和被重视。
结完账，两人并肩走出饭店。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小玲停下脚步，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手机，语气自然又真诚：
“大姐，咱们认识也有些日子了，聊得这么投缘，互相留个电话吧？以后你要是在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随时都可以打电话找我。”
李桂香一听，脸上立刻绽开了欣喜的笑容，连忙也从口袋里掏出自己那个老式手机：“好好好！我早就想问你电话了，又怕太唐突。有你这句话，大姐这心里啊，就更踏实了。”
两人仔细地互存了号码，还当场拨通试了试，听到彼此铃声响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种实实在在的联系感在她们之间建立起来。
存好号码，小玲亲昵地挽了一下李桂香的胳膊，语气带着些许依赖：“大姐，今天真的谢谢你陪我吃饭。我爸妈这一出去旅游，家里空落落的，要不是有你陪着，我这个下午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发呢。”
“哎呀，瞧你这话说的，”李桂香拍拍她的手背，心里满是暖意，“是你请我吃了这么好吃的一顿饭，该我谢你才对。以后有空，咱们再约。”
“嗯，一定！”小玲用力点点头。
两人在商场门口又站着说了几句贴心话，这才依依不舍地相互道别，一个走向回公寓的路，一个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李桂香走着走着，还回头望了一眼小玲渐行渐远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只觉得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自己终于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小玲脸上那温暖亲切的笑容，在李桂香身影消失于街角的瞬间，便如潮水般褪去。她步履不停，直到拐过另一个街口，才停下脚步，谨慎地回头望了一眼，确认无人注意后，迅速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存储名仅为“J”的号码。
电话几乎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喂，是我，羽柔。”她的声音冷静、清晰，与方才餐桌上那个甜美热情的“小玲”判若两人。
她一边言简意赅地汇报，一边目光机警地扫视着周围：“今天按计划请那个保姆吃了饭，聊了不少。她已经透露了一些陶丽丽的情况，比如男主人年纪大、不常驻、孕期备受呵护这些。看起来，她对我建立了一定的信任基础。”
听筒那头传来低沉的男声，问了句什么。
苏羽柔微微蹙眉，语气平稳地回应：“不过，我试探性地提了一句想去她工作的地方看看，她立刻显得很警惕，回避了话题。我没有坚持，以免打草惊蛇。”
她又仔细听了片刻，简短地应道：“明白。我会继续保持联系，慢慢来。有新的进展再告诉你。”
通话结束。苏羽柔利落地将手机收回包内，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她抬手，一辆出租车平稳地停在她面前。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辆迅速汇入车流，消失在城市的脉络之中，仿佛刚才那场充满“友情”的午餐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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