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各方资金陆续到位,生活物资采购齐全,几座慈幼坊终于迎来了它们真正的使命——接收那些无依无靠的孩子。
坊舍内窗明几净,床铺整齐,锅灶俱全,甚至还开辟了各种可以活动的院落,然而,比硬件更重要的是“人”。
盛长梧对此早有考量,他下令招募负责照顾这些孤儿弃婴的人手,目标明确指向了那些处于社会边缘的妇女:家中男人死于天灾人祸,自己拖着孩子不愿或难以再嫁的寡妇,以及那些长期受婆家磋磨,娘家又不肯接纳,最终和离后无处可去、生活无着的女子。
告示一出,应者云集。
对这些走投无路的女子而言,慈幼坊提供的不仅是一份能养活自己和亲生孩子的活计,更是一个遮风避雨的安身之所,一份重新找回尊严和价值的机会。
她们经历过苦难,更能体会这些被遗弃孩子的无助,照顾起来也格外尽心尽力,慈幼坊,在救助孤儿的同时,也成为了这些苦命女子的避风港,真正实现了“幼有所养,女有所依”。
与此同时,盛长梧以州刺史的名义发布了严令:“严禁将婴孩丢弃野外,违者重惩! 若家中实在贫困,无力抚养,可送至慈幼坊,官府予以接纳。”
这道命令,加上早已传开的慈幼坊消息,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那些本就因连生女孩而心生嫌弃,或有其他难言之隐的家庭,纷纷抱着、或用篮子提着女婴、幼童来到慈幼坊门口。
令人心酸的是,送来的孩子中,十之八九都是女孩。
慈幼坊的管事按照盛长梧定下的规矩,对所有送孩子来的人,都会进行询问登记,并要求他们在一份文书上签字画押。
文书上明确写着:“立书人xxx,因家贫\/无力等故,自愿将第x女\/子xxx送予慈幼坊抚养,自此一刀两断,恩义两清。此子此后即为国家养育之民,与原生家庭再无瓜葛,生不赡养,死不负丧。”
这一条款,是盛长梧力排众议加入的,他曾对属下解释道:“必须断绝其后路,更要杜绝未来的隐患! 若今日因困难将孩子送来,他日孩子长大,或能做工,或嫁得不错。
那些无良父母亲属又找上门来,以生养之恩进行道德绑架,索要钱财,逼迫养老,届时岂非将这些孩子再次推入火坑?我等今日之善举,反倒成了他日的枷锁!既然选择放弃,便要放弃得彻底!”
起初还有些胥吏觉得此举是否太过不近人情,但看到那些送孩子来的父母,大多只是略一犹豫,便按下手印,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去,仿佛甩掉了一个包袱时,他们才真正明白了盛长梧的深谋远虑,这份“绝情”的文书,恰恰是对这些孩子未来最有力的保护。
慈幼坊的运作逐渐步入正轨,孩子们得以温饱,妇人们也有了归宿,但盛长梧的思虑并未停歇,他知道,单纯的供养只能解决一时之困,若要这些孩子真正拥有立足社会、安身立命的本钱,必须为他们铺设一条能够自力更生的长远之路。
他的第一项举措,是土地。
飓风过后,加之历年变故,泉州各地确实出现了一些无主的荒地或官田。盛长梧便以州刺史的名义,将这些土地进行清丈整理,正式划拨给各处的慈幼坊作为“资产”。
“将这些土地好好利用起来,所产出的粮食、菜蔬,皆归慈幼坊所有。”他对负责此事的官员吩咐道,“这不仅是为了补充口粮,更是要让孩子们知道,食物从何而来,要让他们从小就明白,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道理。”
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在当时看来更为突破性的安排——教育。
“坊中所有适龄孩童,无论男女,都必须入学开蒙!”盛长梧的命令清晰而坚定。
他亲自出面,延请了一些因家境贫寒或有志于教化、愿意收取微薄束修的秀才、童生,来到慈幼坊担任教学先生,教授孩子们识字、算术、基础经典。
“大人,这……女童也要一同读书吗?”有管事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盛长梧的回答不容置疑,“读书明理,不分男女。纵使不能科举,知书也能明理,能算账,未来的人生便多一分底气,少受一分蒙骗。”
然而,他并非迂腐之人,知道不是所有孩子都适合走读书这条路,他为慈幼坊规划了更为多元的成长路径。
“待孩童年纪稍长,便要因材施教。”他对州府属官和坊中管事阐述他的构想,“对于在读书一道上实在难以进益的,州府会出面延请城中手艺精湛的木匠、瓦匠、铁匠,乃至医者、账房先生等各行各业的技术师傅,定期来坊中传授技艺。
女孩们,除了传统的刺绣、女红,亦可学习医术、识字算数,乃至如何经营售卖等实用之学。,总要让他们学得一技之长,将来离开慈幼坊,也能凭手艺吃饭,不至于无所依傍。”
最后,也是盛长梧极为看重的一点——劳动教育。
“坊中所有孩子,包括那些读书、学艺的,都必须抽出固定时间,到慈幼坊名下的田地里,亲自参与耕作。 从播种、除草到收割,都要参与。”
他认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绝非培养健全人格之道。亲身参与劳动,不仅能锻炼体魄,磨炼意志,更能让他们深刻理解生存之不易,培养对劳动成果的珍惜和对劳动者的尊重。
这一套“文化教育 + 职业技能培训 + 劳动锻炼”的组合拳,远远超出了当时人们对“慈善”的理解范畴。
消息传出,泉州上下再次为之震动,人们惊叹于盛刺史思虑之深远,这不仅是在养活孤儿,还让她们有安身立命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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