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那声清脆的“念念可以帮忙哦!”,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狭窄的无障碍卫生间内激起了无声的涟漪。
顾砚辞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那声音穿透了他被耻辱和自厌冰封的外壳,直抵内心最柔软、也是最不堪一击的角落。他猛地抬起头,眼底是一片剧烈翻涌的混乱——被孩子目睹父亲如此不堪一幕的难堪,对上那纯然关心时的无措,以及更深层次的,对自己这具不争气身体的滔天怒火。
苏晚晚背对着他,在听到儿子声音的瞬间,肩膀几不可察地紧绷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她迅速整理好护理包,拉上拉链,动作没有一丝滞涩。
“爸爸?妈妈?你们好了吗?”门外,念念得不到回应,又轻轻敲了敲门,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苏晚晚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她没有先去看顾砚辞,而是面向门板,用尽量平稳温和的语调回应:“好了,念念,爸爸没事了,我们马上就出来。”
说完,她才将目光投向依旧靠在门上一动不动的顾砚辞。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邃眼眸里的惊涛骇浪似乎正在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死寂的冰冷。他避开了她的视线,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能走吗?”苏晚晚问,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仿佛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和此刻凝重的气氛都不存在。
顾砚辞没有回答,只是用行动表示。他直起身,尽管动作因为内心的冲击和身体残留的僵硬而略显迟缓,但步伐依旧沉稳。他伸手,主动解开了系在腰间的、属于苏晚晚的那件开衫,递还给她。布料上似乎还残留着彼此的体温和那不堪回首的记忆。
苏晚晚默默接过,没有多说一句,将其随意搭在臂弯,仿佛那只是一件普通的衣物。
她率先拉开卫生间的门。
门外,阳光重新涌入,有些刺眼。念念正被一名保镖护在身后,小家伙踮着脚尖,一看到他们出来,立刻挣脱保镖的手,扑了上来,小手紧紧抱住了顾砚辞的腿。
“爸爸!”念念仰着头,大眼睛里满是依赖和一丝未散的好奇,“你刚才不舒服吗?”
顾砚辞的身体在儿子抱上来的瞬间僵硬如铁。他低头看着念念纯净无邪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照出他自己此刻苍白而狼狈的影子。他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发现面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他想说“爸爸没事”,但那句话卡在喉咙里,如同砂石般粗粝,无法出口。
任何粉饰的言语,在此刻真实的污迹(哪怕已被清理)和孩子的直觉面前,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苏晚晚适时地蹲下身,轻轻揽过念念,挡住了他探究的视线,语气自然地解释道:“爸爸只是有点累了,需要休息一下。我们该回家了,念念,你的要化了哦。”她示意了一下保镖手里那个已经有些塌软的粉色云朵。
食物的诱惑暂时转移了孩子的注意力。念念“啊”了一声,赶紧接过,小心地舔了起来。
苏晚晚站起身,对顾砚辞低声道:“走吧,车在那边。”
返回停车场的路,似乎比来时漫长了许多。
顾砚辞沉默地走着,步伐依旧维持着表面的稳定,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凝成了实质。他不再试图去感受阳光的温度,也不再留意周围的景色,所有的感官都向内收缩,紧紧包裹着那颗被反复蹂躏的骄傲之心。腰间那块曾经被潮湿浸染的皮肤,即使此刻干燥洁净,也依然如同烙印般灼热疼痛。
苏晚晚走在他身侧,同样沉默。她能感受到身边男人内心正在经历的风暴,那是一种无声的、却足以摧毁意志的海啸。她知道,任何形式的安慰此刻都是徒劳,甚至可能适得其反。他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空间,一个能够让他独自舔舐伤口、重新筑起防御工事的空间。
保镖们默契地扩大了护卫圈,将这一家三口与外界彻底隔开,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直到坐回车上,隔绝了外界的所有视线,顾砚辞一直挺直的脊背才几不可察地微微松弛了半分,但脸上的冰霜却丝毫未融。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仿佛疲惫到了极点。
念念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低气压,乖乖地坐在儿童座椅上,小口吃着,时不时偷偷看一眼闭目不语的爸爸和面色沉静的妈妈。
车子平稳地驶向顾宅。
一路无话。
回到顾宅,念念被保姆带去洗手、换衣服。苏晚晚和顾砚辞一前一后走上二楼。
在通往卧室和书房的走廊分岔口,顾砚辞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一种刻意拉开的、遥远的距离感:
“今天……谢谢。”
这句道谢,干涩,僵硬,听不出一丝感激,反而更像是一种划清界限的仪式。
苏晚晚看着他那道挺拔却写满孤寂的背影,脚步也随之停下。她没有回应这句道谢,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意外而已,不必挂心。你的身体需要休息,情绪波动不利于神经稳定。”
她的话专业、客观,将他刚刚经历的巨大耻辱轻描淡写地归结为一次需要管理的“意外”和“不利于稳定”的因素。
顾砚辞的背影似乎更僵硬了一分。他猛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泛白。
是啊,意外。一次让他所有努力维持的体面轰然倒塌的意外。一次在孩子面前暴露最不堪一面的意外。一次提醒他无论表面上看起来多么“正常”,内里依旧残破不堪的意外!
这种“意外”,永远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将他重新打入地狱。
他不再多说一个字,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方向,毫不犹豫地关上了房门。
“咔哒。”
清脆的落锁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外界,也包括她,彻底隔绝开来。
苏晚晚站在原地,听着那声门响,许久没有动弹。她臂弯里还搭着那件带着公园阳光和清草气息的开衫,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绝望。
她知道,他又缩回去了。缩回了那个用骄傲、冷漠和疏离筑成的坚硬外壳里。这一次,因为叠加了在儿子面前失态的打击,那外壳可能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厚,都要冷,都要难以穿透。
她缓缓走下楼梯,将那件开衫交给佣人送去清洗,然后走进一楼的茶水间,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水温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却驱不散心底那抹沉重的凉意。
她并不意外他的反应。顾砚辞就是这样一个人,越是脆弱,越是表现得坚不可摧;越是受伤,越是会用冷漠来攻击所有试图靠近的人。他无法容忍弱点,尤其是当这个弱点被最在意的人看见。
而念念,无疑是他如今最在意的人之一。
那个在孩子面前崩塌的父亲形象,需要他用多大的力气,才能重新拼凑起来?或者,他是否会因此,更加用力地将孩子推开,以维持那虚假的、摇摇欲坠的“强大”表象?
苏晚晚喝了一口水,温热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滋润心头的干涩。
接下来的几天,顾宅的气氛印证了苏晚晚的预感。
顾砚辞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忙碌。他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工作中,书房里的灯常常亮到深夜。即使偶尔与念念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他也话很少,对儿子的亲近表现出一种近乎刻意的回避和冷淡。当念念像往常一样想靠近他,或者好奇地看着他时,他会不着痕迹地移开身体,或者用简短到近乎冷漠的语句回应。
那层无形的壁垒,不仅隔开了苏晚晚,也将念念隔绝在外。
念念虽然小,但对情绪异常敏感。他能感觉到爸爸变得不一样了,不再像之前那样,虽然沉默,但会允许他待在身边,甚至偶尔会因为他的童言稚语流露出一点点温和。现在的爸爸,好像被一层看不见的冰包住了,让他不敢靠近,小脸上时常带着困惑和一丝被拒绝的委屈。
苏晚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她知道顾砚辞的心结所在,但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的自尊和骄傲,必须由他自己来跨越。
而她能做的,只有在确保他身体基础护理不停滞的前提下,给予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同时,更加细致地安抚和陪伴念念,尽量减少孩子的不安。
顾宅,仿佛又回到了苏晚晚刚回来时的状态,甚至更糟。
那时是冰冷的对峙,如今,却像是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涌动着更多无法言说的痛苦、自责和隔阂。
阳光似乎都无法穿透这栋宅邸上空重新凝聚起来的、厚重的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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