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浸泡在冰冷的耻辱里。
顾砚辞背靠着门板,坐在一片狼藉和恶臭中,一动不动。手背传来的尖锐刺痛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无边无际的疲惫,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像一尊被遗弃在黑暗中的石雕,只有胸腔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愤怒的浪潮已经退去,留下的是布满碎片的、荒芜的海滩。自我厌弃如同最粘稠的沥青,将他牢牢禁锢在这片污秽之地。他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温热粘腻的触感和刺鼻的气味,如同烙印,刻在他的感知里,永世不得超生。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世纪,或许只是几分钟。
门外,那道一直静立的身影,终于有了动作。
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不是离开,而是靠近。
然后,是钥匙插入锁孔,极其缓慢、轻巧地转动的声音。
“咔哒。”
锁舌收回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顾砚辞猛地抬起头,猩红未退的眼睛在黑暗中迸射出骇人的厉光,死死盯住那扇即将开启的门!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猛兽,充满了攻击性和抗拒!
她敢进来?!
她敢在这个时候,闯进来看到他这副鬼样子?!
他要撕碎她!他要……
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隙。
走廊上温暖的光线,如同利剑般刺入这片浓郁的黑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冰冷的光痕。
苏晚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光影里。
她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停在门口。她的目光,极其迅速地扫过室内——掠过黑暗中蜷缩在门后的那个模糊轮廓,掠过空气中那无法忽视的气味,最终,落在地板上那隐约可见的、更深的污迹阴影上。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惊讶,没有厌恶,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平静得像是在观察一个普通的、需要处理的医疗现场。
然后,她迈步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带上了门,却没有完全关死,留下一条透气的缝隙。她没有开灯,似乎理解他此刻对光线的排斥。
她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顾砚辞就那样僵坐在那里,看着她一步步走近。黑暗中,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细节,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轮廓,和她那双在微弱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也格外冷静的眼睛。
她在他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没有蹲下,也没有试图触碰他,只是微微垂眸,看着他。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顾砚辞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伸出手,手中端着一杯温水,指尖还捏着两粒白色的药片。她将水杯和药片,平静地递到了他的面前。
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在他加班疲惫时,递上一杯咖啡。
没有问“你还好吗?”,没有说“别这样”,更没有流露出任何试图安慰的姿态。
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身上那显而易见的狼狈(即使黑暗中看不真切)上过多停留,只是平视着他胸口偏下的位置,一种既表达了关注,又不至于给人压迫感的姿态。
顾砚辞死死地盯着那杯水和那两粒药片,喉咙像是被砂石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比刚才更加汹涌!她这是什么意思?施舍?还是用一种更隐晦的方式,提醒他现在是个需要靠药物维持基本体面的病人?!
他猛地别开头,抗拒的姿态明显至极。
苏晚晚的手,就那样悬在半空中,没有收回,也没有更进一步。
几秒钟的僵持。
就在顾砚辞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用那种冷静到可恨的语气说出什么“专业建议”时,她却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默默地收回了手,将水杯和药片轻轻放在了他身旁不远处、尚且干净的一块地板上。
然后,她转过身,不再看他。
她的目光,落向了房间内那片狼藉的源头——他之前坐着的区域,以及地板上那滩清晰的污迹。
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戴上手套(或许是因为情况紧急,或许是她知道此刻任何多余的“防护”动作都是刺激),径直走了过去。
她蹲下身,从随身携带的、那个仿佛百宝箱般的医疗应急包里,拿出厚厚一叠强吸水性、含消毒成分的无菌护理垫。她动作利落地,将护理垫覆盖在污迹最严重的区域,吸收多余的液体。
她的动作,专业,迅速,冷静。
没有皱眉,没有捂鼻,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改变。她完全沉浸在了“处理问题”的状态中,仿佛面对的不是令人作呕的污物,而只是一个需要被清除的、单纯的“污染源”。
她清理完地板,又走到他之前坐过的椅子旁,用消毒喷雾和湿巾,仔细擦拭着椅面和椅腿可能被沾染的地方。
整个过程中,她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没有说一句无关的话。
她的“不询问”,是对他死寂沉默的尊重。她的“不凝视”,是对他破碎尊严最小心翼翼的维护。
顾砚辞依旧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但紧绷的身体,却在苏晚晚这一系列冷静到极致的动作中,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毫米。
他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在黑暗中,那个背影瘦削,却挺得笔直。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种奇异的,让人心安的稳定感。
她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失禁的可怜虫”来同情,也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制造麻烦的病人”来责备。
她只是把他此刻的狼狈,当成了一个需要被处理的、“客观”的问题。
这种绝对的“去情绪化”处理,这种将他从“耻辱事件中心”剥离出来,变成一个单纯的“问题现场”的方式,竟然……诡异地,减轻了他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羞耻感。
仿佛他刚才经历的不是一场社会性死亡的灾难,而只是一次……不幸的、需要专业处理的意外。
当苏晚晚将最后一块沾染了污物的护理垫卷起,密封在专用的医疗废弃物袋中,并用消毒喷雾再次清洁了双手和她自己鞋底可能沾染的区域后,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都为之清新了几分。
那令人窒息的恶臭被消毒水的气味中和、驱散。
虽然耻辱的记忆无法抹去,但至少,这个空间不再被那种令人绝望的污秽所充斥。
苏晚晚做完这一切,将密封好的垃圾袋放在门口,然后再次走到顾砚辞面前。
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医疗包里拿出无菌生理盐水、棉签和一支药膏。她蹲下身,与他平视,目光落在他那只因为砸地而破皮红肿、甚至渗着血丝的手背上。
顾砚辞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她轻轻但坚定地按住。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消毒水的气息。
她没有看他,只是专注地看着他的手背,用沾了生理盐水的棉签,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污迹和已经干涸的血痂。她的动作很轻,很柔,生怕弄疼他。
清理完毕,她拧开药膏,挤出一点,用指腹蘸取,均匀地涂抹在破皮和红肿处。药膏带来一丝清凉,缓解了那火辣辣的疼痛。
整个过程,她依旧一言不发。
顾砚辞看着她低垂的睫毛,看着她专注而平静的侧脸,感受着手背上那轻柔却坚定的触感,心中那片冰封的荒原,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温暖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哽在他的喉咙里。
不是感动,不是感激,而是一种……被深刻理解的动容。
她懂。
懂他此刻最需要的,不是言语,不是安慰,而是这种无声的、将他的狼狈“正常化”、将他的痛苦“具体化”的处理方式。是用行动告诉他:你看,天没有塌下来。问题可以被解决。伤口可以被处理。
她在他周围,建立起一个安全的、不被评判的屏障。
涂好药膏,苏晚晚收拾好东西,站起身。
她最后看了一眼依旧坐在地上、但眼神不再那么空洞绝望的顾砚辞,什么也没说,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休息室。
门被轻轻带上,再次隔绝了内外。
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
但这一次,黑暗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地板上,那杯水和水旁边的药片,在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光中,反射着一点柔和的光泽。
顾砚辞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端起了那杯水。
水温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带着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他仰起头,将水和那两粒不知是止痛药还是镇定剂的药片,一起吞了下去。
水流划过干涩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滋润。
也带来了一丝……
活下去,去面对接下来那场必然到来的、更大风暴的力气。
无声的陪伴,胜过千言万语。
超越语言的理解与支持,在这一刻,悄然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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