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舟的世界，在经历了一场由内而外的颠覆性**反思**后，陷入了一种刻意维持的、近乎停滞的平静。他不再试图去联系林知意，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了对陆氏集团内部那些僵化制度的梳理与改革上。这并非是为了向她证明什么，更像是一种自我救赎的修行，试图通过改变自己赖以生存的这片土壤，来回应那场**反思**带来的、关于平等与尊重的课题。
他变得异常沉默，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办公室里，审阅着那些关于简化流程、鼓励创新、提升员工自主权的改革方案。赵特助能明显感觉到老板的变化，那种迫人的、冰冷的掌控感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某种痛定思痛后的专注与坚持。但赵特助也敏锐地察觉到，在这份专注之下，隐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深海暗流般的落寞。
打破这片刻意维持的平静的，是一则看似与陆氏集团核心业务并无直接关联的行业快讯。
那天下午，陆延舟正在听取一个关于改革集团内部研发激励机制的汇报，放在桌面的私人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一条由他设置的、关注特定竞争对手及行业动态的资讯App推送。他本打算像往常一样忽略，但目光扫过标题时，瞳孔骤然收缩，握着钢笔的手指瞬间僵住。
推送标题简洁而醒目：【重磅！国内AI新锐林知意获邀加盟GtpA“星尘计划”，或将长期驻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汇报者的声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但陆延舟已经听不清任何一个字。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屏幕上那短短一行字攫取、撕裂。
GtpA……“星尘计划”……长期驻外……
这几个关键词，像一把把烧红的匕首，带着嗤嗤作响的灼热感，狠狠捅进了他毫无防备的心脏。
她……要走了？
离开这个国家？
长期……驻外？
一股冰冷的、带着窒息感的恐慌，如同南极的寒流，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凝固、碎裂的声音。
他知道“星尘计划”的分量。那是一个一旦踏入，便意味着至少一两年全身心投入、几乎与原有生活割裂的国际顶级项目。她接受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不仅从物理空间上**分居**，更要彻底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意味着她放弃了“晨曦计划”，放弃了她在这里打下的一切基础。
意味着……她对他们之间任何未来的可能性，判了死刑。
那份他一直在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关于“或许有一天”的卑微期盼，在这一刻，被这则突如其来的消息，彻底碾碎成齑粉。
“陆总？陆总？”汇报的主管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小心翼翼地呼唤着。
陆延舟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撑在桌面上的手背青筋暴起。他强行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腥甜感，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太过失常：“……今天的汇报先到这里，你们出去吧。”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的颤抖。
赵特助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示意那位不明所以的主管赶紧离开，然后轻声问道：“陆总，您……没事吧？”
陆延舟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坐回椅子上，仿佛这个简单的动作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挥了挥手，示意赵特助也离开。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界。
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那则如同讣告般的推送消息。
他点开推送，快速浏览着里面的内容。报道并不详细，只是确认了林知意确实收到了GtpA的正式邀请，并且正在就具体细节进行深入洽谈，业内普遍认为她接受的可能性极高，预计将在下个季度动身前往项目总部。
下个季度……动身……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他已然千疮百孔的心上。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眼前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的样子。不是在争吵时那愤怒而决绝的模样，而是更早以前，在那个创业的小屋里，她对着电脑屏幕，眼神亮晶晶地向他阐述一个技术构想时，那充满了纯粹热爱与无限活力的样子。
那样的她，本该拥有最广阔的舞台。
而他却和他身后的一切，差点亲手扼杀了她的光芒，甚至试图将她束缚在一个名为“庇护”的牢笼里。
现在，她终于要挣脱这一切，飞向那片他无法企及、也无法再干涉的天空了。
他应该为她高兴的，不是吗？
这不正是她一直追求的独立、尊重和纯粹的事业空间吗？
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痛得像是在被凌迟，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失去感，如同黑洞般吞噬着他。比五年前那次分离更加彻底，更加绝望。五年前，至少他们还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存在着某种渺茫的“或许”。而这一次，是地理与心理上的双重放逐。
他**得知**了这个消息。
以一种最公开、最与他无关的方式。
他甚至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向她求证，去表达任何一丝不舍或是……祝福。
他只是一个被她决绝地留在过去、需要“冷静”的，前男友。一个曾经带给她无数伤害，如今连过问她去向的资格都已失去的，局外人。
陆延舟维持着那个姿势，在落日余晖将办公室染成一片凄艳的金红色时，一动不动。
他**得知**了她将要远行的消息。
也**得知**了，他们之间，或许真的，已经走到了结局。
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夜晚依旧喧嚣。
而他的世界，却在这一刻，万籁俱寂，只剩下心脏缓慢而沉重地、一下下撞击着胸腔的，空洞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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