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宫,孤岛死寂。
骤然回到这座常年被清苦药香和沉重死寂笼罩的宫殿,巨大的心理落差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浸透四肢百骸。那扇厚重的朱红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巨响,仿佛一道无形的结界,将外界所有的光、热、欢声笑语,甚至空气中最后一丝鲜活的气息都彻底隔绝在外。
甘露宫,再次变回了一座华丽而冰冷、令人窒息的巨大囚笼,一座与世隔绝、看不到彼岸的孤岛。
永昭没有走向寝殿,甚至没有理会身后素蘅和杜若充满担忧的呼唤。她目光空洞,步履却异常坚定,径直走向内殿最深处那间用于礼佛静思的小佛堂。此处比宫殿其他地方更加空旷阴冷。她反手,“咔哒”一声脆响,将门从内闩上。这个动作,不仅将素蘅、杜若隔绝在外,也将所有试图关心她的人,连同外界的一切喧嚣,都彻底隔绝在了这扇门之外。
“公主!公主您开开门啊!您怎么了?您别吓唬奴婢啊!”门外,立刻传来素蘅焦急万分的拍门声。
“公主,您先用点东西吧,今天一整天忙着礼仪您什么都没吃过,身子怎么受得住啊……”杜若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充满了无助与心疼。
永昭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门板,对门外一声声泣血般的呼唤置若罔闻,仿佛那些声音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她缓缓地滑坐在地上,蜷缩起身体,将自己尽可能地缩小,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全世界的寒冷与绝望。
她将脸深深埋入膝盖,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良久,她才仿佛积蓄起一丝力气,缓缓起身,走到小佛堂中央那个硬实的蒲团前,如同完成某种神圣而绝望的仪式般,缓缓坐下。
室内只燃着一盏豆大的青灯,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
她开始用最沉默、也最惨烈的方式,向那座至高无上的皇权、向她的父皇,发起一场无声的战争——绝食!
第一日,死寂的对抗。
小佛堂如同坟墓般死寂,时间仿佛凝固。永昭只是静静地坐在蒲团上,腰背挺得笔直,如同风雨中一株宁折不弯的修竹。她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那方被高耸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永远灰蒙蒙的天空,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这具即将承受痛苦的躯壳,飘向了未知的远方。
剧烈的饥饿感尚未袭来,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绝望,已经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她紧紧包裹、勒紧,几乎窒息。她不哭,不闹,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用这种令人压抑的静默,宣告着她的绝不妥协。
第二日,噬骨的煎熬。
饥饿感如同冬眠苏醒的毒蛇,开始露出狰狞的獠牙,疯狂地噬咬她的胃腹。一阵阵尖锐的疼痛让她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很快浸湿了单薄的素白中衣,带来阵阵寒意。嘴唇开始干涩起皮,喉咙如同被烈火灼烧,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刀割般的痛苦。她死死咬紧牙关,用尽全部意志力强迫自己不去想任何关于食物的事情,甚至不敢去回忆一滴清水的滋味。
她将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一点上——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那个夜晚,凉亭之下,长孙烬鸿那双深邃眼眸中燃烧的炽热火焰,回忆着他给予她无尽勇气的那句“作数!”的誓言。那回忆,如同无尽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微弱却坚定,支撑着她对抗着身体本能发出的求饶。
第三日,眩晕的深渊。
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汹涌的潮水,阵阵袭来,眼前时常骤然发黑,冒出无数闪烁跳跃的金星,视野模糊不清。四肢百骸开始变得冰冷、麻木、沉重无力,仿佛全身的血液正在慢慢凝固、流速减缓。她不得不将虚弱不堪的身体微微靠在身后冰冷坚硬的墙壁上,才能勉强维持坐姿,不至于瘫倒在地。
门外,素蘅的声音已经哭得嘶哑,几乎发不出声,只能听到她一下下叩头的沉闷声响;景偃太医焦急万分、带着惶恐的劝解声也在门外响起,言辞恳切,分析着绝食对凤体的巨大伤害。但她只是紧紧闭着双眼,将所有声音都隔绝在心门之外,仿佛已经彻底与这个她想要抗争的世界隔绝。
第四日,形销骨立的边缘。
她的嘴唇因为极度的干渴和身体极速的虚弱而裂开数道血口,渗出的血珠凝结成暗红色的痂。原本就清瘦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显得异常嶙峋,眼窝深陷,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眸仿佛失去了所有神采,整个人形销骨立,轻飘飘的,仿佛只剩下一具披着苍白人皮的骨架,脆弱得不堪一击。意识开始模糊,时而陷入短暂的昏迷,时而又被身体的剧痛拉回片刻清醒。
在那些弥足珍贵的清醒间隙,她涣散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冰冷的墙壁,看到了记忆中母后温柔而哀伤的面容;看到了甘露宫外那片她向往已久的自由天地;还有……那个玄甲凛冽、如山岳般沉稳的身影,正策马扬鞭,冲破重重宫墙与阻碍,向着她疾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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