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厥心痛”被小泉和阿蛮联手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事，在底层宫人中小范围地传开了，这让“怪医”林小泉的名声更添了几分神秘色彩。来找他瞧病的人，病症也开始变得五花八门，不再局限于头疼脑热。
这日深夜，万籁俱寂，连鹦鹉都缩在阿蛮给它搭的小窝里打盹。院门被极轻地叩响，那声音，带着一种生怕惊动鬼神的谨慎。
阿蛮警醒地竖起耳朵，看向小泉。小泉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草药，示意阿蛮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身影，都裹在深色的斗篷里，看不清面容。前面一人身形娇小，被后面一人搀扶着，脚步虚浮。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酸腐和某种奇异甜腥的气味随风飘入。
“林……林大夫在吗？”搀扶的人开口，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和难以掩饰的恐慌，“求您救救穗儿姐姐！”
两人进了屋，在油灯昏暗的光线下脱下兜帽。搀扶的是个圆脸小宫女，眼睛红肿。被搀扶的那个，名叫穗儿，脸色灰败，嘴唇干裂，眼神涣散，时不时发出几声干呕，整个人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从昨儿个下午就开始呕吐，腹痛如绞，吃什么吐什么，后来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圆脸宫女带着哭音描述，“太医局的人来看过，说是吃了不洁净的东西，开了些止吐安神的药，可一点用都没有！反而……反而更重了！林大夫，穗儿姐姐她……她会不会……”
小泉眉头紧锁，上前仔细观察穗儿的面色、瞳孔，又让她伸出舌头。舌苔黄厚而干，中间却有一小块诡异的剥落，色绛无苔。他再搭上她的脉，脉象滑数而乱，时快时慢，毫无章法。
这不像是寻常的肠胃疾患，更不像是简单的食物中毒。
“她呕吐之物，可还有留存？”小泉突然问道。
圆脸宫女一愣，连忙点头：“有……有！我怕有什么不对，偷偷用瓦罐装了一些，藏在外面……”她说着，跑出去，很快捧回一个散发着酸臭气味的粗陶小罐。
小泉接过瓦罐，放在灯下仔细查看。里面是些浑浊的、带着血丝的黏液，气味令人作呕。他沉吟片刻，眼神忽然一亮，转身又去翻他那百宝囊似的药袋。
这次，他掏出的不是银针，也不是常见的药草，而是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裹的、晒干的、其貌不扬的墨绿色小草。这草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干瘪。
“阿蛮，把灯灭了。”小泉吩咐道。
“啊？哦。”阿蛮虽然不解，但还是鼓起腮帮子，“噗”地一声吹灭了桌上唯一的油灯。
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只有微弱的月光从破窗渗入，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那圆脸宫女吓得轻呼一声，紧紧抓住了穗儿的手。
黑暗中，只听小泉将那些干草在手中搓碎，然后小心翼翼地撒了一些进那盛放着呕吐物的瓦罐里。
下一刻，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那瓦罐之中，竟幽幽地亮起了一片诡异的、冰冷的蓝绿色荧光！那光不算明亮，却在绝对的黑暗里，如同鬼火般清晰刺眼，将小泉专注的脸庞和瓦罐的轮廓映照得一片惨绿！
“啊——！”圆脸宫女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出声，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连阿蛮都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显然也被这景象惊到了。
“果然……”小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了然和凝重，“这不是寻常病症，是中毒！而且是罕见的‘蓝晶石’粉末之毒！”
“中……中毒？！”圆脸宫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怎么会……谁会给穗儿姐姐下毒？”
小泉没有回答，此刻也不是追查凶手的时候。他迅速重新点亮油灯，那诡异的荧光在灯光下消失无踪。他面色严肃：“此毒性烈，腐蚀肠胃，损伤经络，需立刻催吐解毒，再行调理！”
他目光在屋内快速扫过，最后定格在墙角一个阿蛮腌来自吃的小坛子咸菜上。“阿蛮，把咸菜汁倒一碗来！快！”
然后又对圆脸宫女道：“去院子角落，挖一小块湿润的、干净的泥土来，不要带沙石！”
两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见小泉语气紧急，立刻照办。很快，一碗黑乎乎的、酸气冲天的腌菜汁，和一小块黑黄色的泥土摆在了桌上。
小泉将泥土在碗中捏碎，与腌菜汁混合，搅成一种看起来……极其倒胃口的、浑浊的浆液。
“把这个，给她灌下去！”小泉指着虚弱不堪的穗儿。
圆脸宫女看着那碗堪比泔水的东西，脸都绿了：“林……林大夫，这……这能行吗？”
“咸菜汁酸性浓烈，可腐蚀、中和部分毒素，并能强烈刺激呕吐。地下泥土，特别是深层净土，禀坤土之气，能吸附毒素，安抚肠胃。”小泉语速极快，“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圆脸宫女一咬牙，和阿蛮一起，捏着穗儿的鼻子，强行将那碗“特效解毒剂”灌了下去。
那味道和口感显然极具冲击力。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穗儿猛地俯身，“哇——”地一声，开始剧烈呕吐！这次吐出的不再是之前的黏液，而是大量混合着泥浆和菜汁的、气味更加难以形容的污物。
吐完之后，穗儿如同虚脱般瘫软下去，但脸上那层死灰之气，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一些，呼吸也渐渐平稳悠长起来。
小泉再次搭脉，点了点头：“毒素已去大半，性命无虞了。后续我再开些调理脾胃、解毒安神的方子，吃上几日便好。”
圆脸宫女看着呼吸平稳、沉沉睡去的穗儿，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给小泉磕了三个响头，泣不成声：“多谢林大夫！多谢林大夫救命之恩！您……您真是活菩萨！”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圆脸宫女和昏睡的穗儿，小泉站在院子里，看着手中那包已经用完的荧光草，眉头并未舒展。
阿蛮收拾着屋内的狼藉，憨憨地问：“恩公，那草为啥会发光？”
“荧光草，生于极阴之地，对某些矿物毒素，特别是含磷、含砷之物，反应极其敏锐。”小泉解释道，语气却带着一丝冷意，“蓝晶石粉，无色无味，混入饮食之中难以察觉，但毒性猛烈，若非发现及时……”
他没有再说下去。皇宫大内，一个普通宫女，为何会中此等罕见之毒？是误服，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他原本只以为这深宫之内，多是规矩森严，最多有些勾心斗角。直到此刻，那幽幽的蓝色荧光，才真正照亮了潜藏在这朱红宫墙之下的、冰冷而致命的阴谋暗影。
疾病之外，更有明枪暗箭。
小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所在的这个地方，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危险。他救了人，却也无意中，可能触碰到了某个危险的秘密。
这下毒之事，会像那荧光草的余光一样，悄然蔓延，最终牵连到他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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