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前的“业务范围”越来越广,从生死攸关的疑难杂症,到富家千金的“面子工程”,如今又迎来了一位画风截然不同的病人。
这位病人是镇上有名的铁匠,姓牛,人称牛铁匠。人如其名,长得虎背熊腰,一身疙瘩肉黝黑发亮,胳膊比小泉的大腿还粗,站在那里就像一尊铁塔。平日里打铁的声音咣咣作响,能传出二里地去,说话更是声如洪钟。
可就是这么一条威风凛凛的汉子,此刻却像只被霜打蔫了的茄子,耷拉着脑袋,眼圈乌黑,眼球布满血丝,站在小泉面前,连往日那震耳欲聋的大嗓门都变得有气无力,还带着浓浓的烦躁。
“小…小神医,”牛铁匠搓着大手,显得有些难以启齿,声音嘶哑,“您…您能给俺看看不?俺这…睡不着觉啊!”
“失眠?”小泉打量着他这体格,有点意外。这般气血旺盛的壮汉,照理说倒头就睡才是。
“可不是一般的睡不着!”牛铁匠哭丧着脸,开始倒苦水,“都快一个月了!躺床上瞪着眼到天亮,脑子里跟跑马灯似的乱转,心里燥得慌,浑身憋着劲没处使!好不容易迷糊着,一点动静就醒!吃那王大夫开的什么安神药,屁用没有,吃得俺白天也没精神,抡大锤都没力气了!再这样下去,俺这铁匠铺都得关门!”
他越说越激动,蒲扇般的大手胡乱比划着,显得焦躁不安。
小泉让他伸手诊脉。手指一搭上去,立刻就感受到那脉象如同奔涌的江河,洪大有力,冲击着指腹,尤其心肝二脉,更是弦紧鼓指,显示出体内阳气亢盛到了极点,心神被扰,不得安宁。
再看舌苔,舌质红绛,苔薄黄而干。
“牛大哥,”小泉收回手,问道,“您平日是否性子急躁,容易发火?胃口极好,尤喜肥腻辛辣?而且…最近是不是接了急活,心里特别着急?”
牛铁匠眼睛一瞪:“嘿!神了!您咋都知道?俺这人性子直,有啥说啥,是容易上火!吃肉就得吃大块的,无辣不欢!最近确实接了个大单子,县衙要一批铁器,催得紧,俺心里是着急!”
小泉点点头。这就对了。素体阳热,又饮食不节,加上心火亢盛,导致阳气彻底壅滞在体内,无法入于阴分,故而失眠烦躁。这病根不在“神不守舍”,而在“阳气不潜”。
常规的安神药,对于他这种实热证,无异于火上浇油,或者隔靴搔痒。
小泉沉吟片刻,在牛铁匠期待的目光中,说出了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的治疗方案:
“药,不用吃了。”
牛铁匠一喜:“能不吃药?那太好了!那俺这病…”
“从今晚开始,”小泉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您每夜子时,准时到镇子西边那个最高的山头上去。”
牛铁匠:“???”上山?子时?这跟睡不着有啥关系?
小泉继续道:“到了山上,别干站着。用您最快的速度,绕着山头跑步,直到跑得大汗淋漓,浑身脱力,一步都跑不动为止。然后,立刻下山回家,倒头就睡。”
牛铁匠张大了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他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失眠出现了幻听。
“跑…跑步?子时?跑脱力?”他结结巴巴地重复着,看小泉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小…小神医,您没开玩笑吧?俺是睡不着,不是睡不着闲得慌啊!大半夜不睡觉跑去爬山跑步?这…这累都累死了,还睡个屁啊!”
他嗓门不自觉又大了起来,引得周围的人都好奇地望过来。
小泉却一脸认真:“没开玩笑。您这病,是阳气太旺,堵住了。得用更大的‘动’,来破开这壅滞,消耗掉过盛的阳气,让气血平和下来,自然就能入睡了。子时阴气最盛,此时运动,既能发汗泄阳,又能吸纳阴气,调和阴阳。”
牛铁匠听得云里雾里,只抓住了“消耗阳气”、“累脱力”这几个词。他实在无法理解这奇葩的逻辑,觉得这小神医是不是被之前的成功冲昏了头脑,开始胡言乱语了。
“俺看您就是耍俺玩!”牛铁匠脾气上来,瓮声瓮气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算了!俺还不如回去灌两斤黄汤,醉了总能睡着!”
小泉也没拦他,只是在他身后淡淡说了一句:“牛大哥,醉酒伤肝,肝火更旺,以后更睡不着。试试无妨,反正您也没损失。”
牛铁匠脚步顿了一下,却没回头,气呼呼地走了。显然,他没把这荒唐的建议当回事。
接下来两天,牛铁匠依旧夜不能寐,烦躁得差点把铁匠铺给拆了。灌醉酒尝试,结果第二天头痛欲裂,更加难受。走投无路之下,他抱着最后一丝“万一这疯子说的是对的呢”的绝望念头,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于是,某夜子时,月黑风高。
镇子西边的荒山上,出现了一个吭哧吭哧、如同蛮牛般奔跑的巨大黑影。
牛铁匠一边跑一边骂娘,觉得自己绝对是疯了才会信那小乞丐的鬼话。夜风呼呼地刮,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虫鸣和自己的喘息声。他咬着牙,把一肚子邪火和无处发泄的精力全用在奔跑上,越跑越快,汗出如浆,浑身热气腾腾。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如同灌了铅,胸口如同风箱般拉扯,眼前发黑,实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噗通”一声瘫倒在地,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只剩下喘气的份。
夜风吹着湿透的身体,带来丝丝凉意。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冲刷着四肢百骸。脑子里那些纷乱的念头、焦躁的情绪,仿佛也被这剧烈的体力消耗一并榨干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竟然就这么躺在冰冷的草地上,打着震天响的呼噜,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被冻醒,才发现自己竟在荒山上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觉!虽然浑身酸痛,但那种神清气爽、头脑清晰的感觉,是他一个月来从未有过的!
“娘咧…真…真有用?!”牛铁匠摸着后脑勺,看着初升的太阳,一脸难以置信。
从那天起,牛铁匠成了夜跑山头的忠实信徒。每夜子时,准时上山发泄精力,每次都跑到力竭,然后下山倒头就睡,鼾声如雷。
他的失眠症,就这么奇迹般地好了。不仅好了,白天打铁更有劲,胃口更好(虽然小泉提醒他饮食要清淡些),脾气似乎也没那么暴躁了。
他逢人便夸:“小神医!真乃神人也!叫俺跑步!比啥药都管用!你们谁睡不着,听他的,半夜跑步去!准好!”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啧啧称奇。这治法,真是闻所未闻!
于是,“小神医”的名下,又添了一桩“运动疗法”治失眠的奇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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