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内，时间像拉满的弓弦，绷紧到极致。赵猛潜入地下已超过两小时，音讯全无。每一秒的寂静，都像重锤敲击在李凡和苏晴的心上。窗外，暴雨渐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音，反而衬得房间内的死寂更加令人窒息。未知的恐惧和等待的煎熬，几乎要将人逼疯。
李凡站在窗边，窗帘掀起一道细微的缝隙，目光死死锁定着主建筑方向，试图从任何一丝光影或声音的变化中捕捉赵猛的踪迹，但一切都是徒劳。那座白色的、在雨夜中如同巨兽蛰伏的建筑，吞噬了一切声息。
苏晴坐立不安，反复检查着那部与赵猛单线联系的、此刻却沉默如石的加密手机。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无法再这样被动地等下去。
“我们不能干等！”苏晴突然站起，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但眼神异常坚定，“老赵可能出事了，或者被什么拖住了。我们得做点什么！吴先生明天才‘会见’我们，这本身就是缓兵之计！今晚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李凡缓缓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中燃烧着与苏晴同样的焦灼和决绝。他看了一眼平板电脑上庄园的简易地图，目光最终落在标注为“庄园图书馆\/档案中心”的附属建筑上。这是白天观察时，除了主楼和地下入口外，防卫相对“松散”（相对而言）且可能存放关键信息的地方。
“图书馆。”李凡的声音低沉而果断，“吴先生这种身份的人，如果有秘密，不会全部数字化。古老的交易记录、家族历史、见不得光的契约……可能还在纸面上。那里可能有关键线索。”
风险极大。图书馆必然有监控，甚至可能有隐蔽的守卫。但坐以待毙是死路一条，主动出击尚有一线生机。
“怎么进去？”苏晴问，手心因紧张而出汗。
“声东击西。”李凡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制造一点小混乱，引开注意力。时间不多，动作要快。”
计划仓促但直接。李凡利用技术刘留下的工具，短暂干扰了别墅周边一个相对次要区域的监控回路（时间不能长，否则会立刻触发高级警报）。与此同时，苏晴用房间内的座机（线路可能被监听）拨通庄园内线，用惊慌的语气报告说别墅后窗发现可疑人影晃动。
效果立竿见影。他们透过窗帘缝隙，看到两名守卫迅速朝着苏晴报告的方向跑去，主建筑附近的巡逻力量也出现了短暂的调动。
就是现在！
两人如同猎豹般冲出别墅，借着雨后湿滑的草坪和建筑阴影，猫着腰，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几十米外的图书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脚踩在湿滑草地上的细微声响都如同惊雷。
图书馆是一栋独立的、融合了殖民风格和东南亚特色的两层建筑，灯火通明，但门口并无守卫。李凡用自制的简易工具（一根细铁丝和一块导电胶布）花了十几秒撬开老式的弹子锁，两人闪身而入，迅速关上大门。
内部空间比想象中更大，挑高的穹顶，巨大的实木书架直抵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皮革和防虫剂的混合气味。安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没有发现明显的摄像头，但两人不敢掉以轻心。
“分头找！重点是历史档案、家族传记、私人信函、还有任何看起来年代久远或有特殊标记的资料！”李凡低声道，指向左侧的区域。苏晴点头，走向右侧。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书架上的书籍大多是关于艺术、历史、哲学的公开出版物，看似正常。但他们没有放弃，仔细检查着书架的角落、抽屉的夹层、甚至地板是否有松动。
突然，苏晴在一排关于东南亚航运史的厚重典籍后面，发现了一个隐蔽的、需要钥匙才能打开的暗格！暗格的位置十分巧妙，与书架融为一体。她试着用铁丝拨弄，锁很精密，无法轻易打开。
“李凡！这里！”她压低声音呼唤。
李凡迅速赶来，查看锁孔结构，摇了摇头：“打不开，强行破坏会触发警报。”他皱眉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暗格旁边书架上的一尊不起眼的、雕刻着复杂藤蔓花纹的黄铜镇纸上。那花纹的脉络，似乎与暗格边缘的装饰线条隐隐呼应。
他心中一动，尝试着旋转、按压镇纸。当他把镇纸底座逆时针旋转了九十度，并向下按压时——
“咔哒”一声轻响！暗格弹开了！
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把造型古朴的黄铜钥匙和一张折叠的、发黄的纸条。
李凡拿起钥匙和纸条展开。纸条上用一种优雅的花体英文写着一行字：
“真相藏在光与影的边界，在记忆的尘埃之下。——给未来的窥视者”
字迹与父亲日志中提到的“彼岸花”核心成员的书写习惯有微妙相似！这像是一句谜语，又像是一种挑衅般的指引！
“光与影的边界？记忆的尘埃？”苏晴喃喃道。
李凡目光锐利地扫视整个图书馆，最终定格在图书馆最深处、背光的一面墙前，那个放置着庄园历代主人肖像画的区域。那里光线昏暗，画像在阴影中若隐若现，正是“光与影的边界”。而“记忆的尘埃”，很可能指的就是这些记录着家族历史的画像！
两人快步走到肖像墙前。墙上挂着七八幅大小不一的油画，年代从十九世纪至今。最中央、最大的一幅，是一位穿着白色西装、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老者，与吴先生有几分神似，画像下的铜牌刻着：吴清源（1878-1956）。这应该是吴先生的祖父，庄园的奠基者。
李凡用那把黄铜钥匙，尝试性地插入最大画框背后一个极其隐蔽的卡榫。严丝合缝！轻轻一拧——
“嘎吱……”一声轻微的机括声，整个画框连同后面的墙壁，竟然向内旋转，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幽暗阶梯入口！一股混合着陈腐纸张和霉味的冷风从下方涌出。
秘密档案室！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既有兴奋也有更深的警惕。这像是精心设计的陷阱，又像是某种考验。但已无退路。
李凡打开手机照明，率先侧身进入。阶梯陡峭，向下延伸了大约两层楼的高度，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带着气压密封装置的铁门。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手掌识别屏。
怎么办？李凡尝试用力推门，纹丝不动。
苏晴却注意到，在识别屏旁边的墙壁上，有一个不易察觉的、与图书馆那尊镇纸底座花纹完全一致的凹陷。她将黄铜钥匙插入凹陷，轻轻一转。
“嗤——”一声气压释放的轻响，铁门缓缓向内滑开。
门后，是一个面积不大、但充满了历史沉重感的密室。四壁都是顶天立地的档案柜，空气中灰尘弥漫。中央有一张巨大的实木书桌，桌上散落着一些文件和照片。
最引人注目的是，密室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脏兮兮的白大褂，头发蓬乱，双手被铐在暖气管上，身体不停地颤抖，口中发出无意识的、破碎的呓语。当李凡的手机光柱照在他脸上时，苏晴倒吸一口冷气！
是刘剑锋的助手！那个在泰国清迈机场与埃里克一同出现、之后便失踪的男人！他竟然被囚禁在这里！而且状态极差，似乎精神已经崩溃！
“是他！”苏晴低呼。
李凡心中一凛，立刻上前蹲下，试图让助手清醒一点。“喂！醒醒！你还认识我们吗？刘剑锋呢？‘共鸣器’到底是什么？”
助手听到“刘剑锋”和“共鸣器”两个词，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露出一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眼神涣散，布满血丝。他死死盯着李凡，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嘴唇哆嗦着，发出断断续续、夹杂着中英文的呓语：
“别……别过来……恶魔……他们是恶魔……”
“刘教授……他……他发现了……核心协议……他想阻止……但太晚了……”
“共鸣器……不是……不是映射意识……是……是洗刷！是格式化！是……写入！”他猛地抓住李凡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声音尖利而绝望，“他们……他们不是在读取‘种子’……他们是在……清空原来的‘我’……然后……然后装进他们想要的‘程序’！忠诚！服从！或者……或者其他任何东西！”
“完美的工具……完美的奴隶……完美的……容器！”他疯狂地摇着头，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那个庄园……那些‘客人’……他们不是来享受的……他们是来……来挑选新身体的！‘种子’就是……就是备用的零件啊！”
“洗刷意识？写入程序？挑选新身体？备用零件？”
助手疯狂而绝望的呓语，像一把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劈开了李凡和苏晴的天灵盖，将最黑暗、最匪夷所思、最令人作呕的真相，血淋淋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种子计划”的终极目的，根本不是培养代理人或掠夺器官那么简单！而是……意识转移？借尸还魂？将那些垂暮的、有权有势的“客人”的意识，通过“共鸣器”这种恐怖的设备，“写入”被精心培育和“格式化”后的、年轻健康的“种子”体内？！以此实现某种意义上的……永生？！
这已经超出了人类伦理的底线，踏入了魔鬼的领域！
巨大的震惊和恶心让苏晴几乎呕吐出来，她死死捂住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李凡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冰冷得吓人，他紧紧抓住助手的肩膀，逼问：“证据呢？！‘写入’程序的证据在哪里？核心协议在哪？”
助手似乎被李凡的逼问刺激到，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突然聚焦了一瞬，指向书桌方向，嘶声道：“……芯片……‘普罗米修斯之火’……芯片在……在‘播种者’手里……协议……协议在……”他的话还没说完，眼神再次涣散，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普罗米修斯之火”芯片？“播种者”？
又一个关键线索！但助手昏迷了。
李凡立刻松开手，和苏晴扑到那张巨大的书桌前。桌上散落的文件和照片，触目惊心！
有吴先生的祖父吴清源与上世纪着名国际人口贩卖集团头目的合影；有“天堂庄园”与世界各地多家神秘医疗机构和生物科技公司的资金往来凭证复印件；有数十张不同年龄段、不同种族的青少年照片，背面都标注着“LN-xx”或“Sp-xx”的编号，李凡的照片赫然在列，状态标注为“待优化”；还有几张模糊的、似乎是“共鸣器”内部构造的蓝图碎片，上面用红笔标注着“意识映射稳定性阈值”和“记忆擦除成功率”等令人毛骨悚然的参数……
证据！铁证如山！
然而，就在李凡用微型相机疯狂拍摄这些证据时，苏晴却在翻动一摞用丝带捆扎的旧信函时，发现了一张夹在其中的、更加古老的、黑白集体合影。
照片背景是一艘豪华游艇，船上站着七八个衣着体面的男人，看起来像一次上流社会的聚会。照片下方有一行花体字注释：“1923，夏，‘欧罗巴’号，直布罗陀。”
苏晴的目光扫过照片上的人，当她看到站在最边缘、一个戴着礼帽、面容依稀与吴清源相似、但气质更加阴鸷的男人时，瞳孔猛地收缩！她认得这张脸！在她多年前做过的一次关于二战前国际走私网络的深度调查中，见过这个男人的档案！
他是“幽灵舰队” 的幕后掌控者之一，一个与多国情报机构、法西斯势力都有牵连、犯下无数罪行却始终逍遥法外的传奇军火商和阴谋家！
吴氏家族，竟然与这种级别的、跨越世纪的黑暗势力有直接关联！“彼岸花”网络的根系，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远、还要恐怖！
“李凡！你看这个！”苏晴将照片递给李凡，声音因震惊而颤抖。
李凡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的目光，没有落在那个阴鸷的男人身上，而是死死钉在了照片中央、被众人簇拥着的、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笑容温和、手里把玩着一块怀表的中年男子脸上！
那张脸！他见过！在父亲李卫国留下的、那张与“吴先生”和埃里克父亲的合影上，站在边缘的那个年轻人！虽然照片年代久远，人物年轻许多，但那份独特的、温和中带着掌控一切的神韵，绝不会错！
是李卫国！年轻的李卫国！他竟然出现在这张1923年的、与世纪级阴谋家合影的照片里？！
这怎么可能？！1923年，父亲甚至还没有出生！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李凡的全身！父亲日志中的迷雾、照片的蹊跷、以及助手关于“意识写入”的呓语，在此刻交织成一张巨大而恐怖的网！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能解释所有矛盾的可怕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难道……父亲……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个“父亲”？难道……李卫国这个身份，本身就是一个……被“写入”的“容器”？！而那个隐藏在“播种者”背后的、真正的幕后黑手，其存在的时间……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漫长？！
这个猜想太过惊世骇俗，让李凡瞬间如坠冰窟，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
“咔嚓。”
密室外，通往图书馆的暗门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却清晰无比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李凡和苏晴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幽暗的密室内，空气凝固。桌上散落的罪证尚未拍完，昏迷的助手瘫软在地，那个关于父亲身份的恐怖猜想如同恶鬼般啃噬着李凡的理智。
而脚步声，正不疾不徐地，沿着阶梯，向下走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他们的心脏上。
是谁？吴先生？“黑狼”指挥官？还是……其他更可怕的存在？
他们被困在了这个布满真相碎片的囚笼里，退路已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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