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大楼，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压力锅。窗外是因苏晴报道而再次沸腾的民意，网络上要求严惩凶手、还李凡公道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窗内，则是另一种更加无形却更加窒息的低压。
赵猛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烟灰缸早已堆成了小山。他面前的桌上，一边放着王磊拍过来的那份军方技术报告（他已让局里技术队据此出具了官方的鉴定意见初稿），另一边则放着不断震动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自市局更高层、甚至市委相关部门“熟人”的未接来电。
他知道这些电话想说什么。“顾全大局”、“谨慎行事”、“证据尚需完善”、“避免引发更大社会震荡”…无非还是老一套。陈建国副局长刚刚亲自来他办公室一趟，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沉重的表情和欲言又止的态度，已经充分传达了上层的“关切”和“提醒”。
他甚至能想象到张天贵和王雅丽此刻正在如何疯狂地动用一切资源，试图将这只即将扣下的铁手死死托住。
压力如山。
一边是沸腾的民意和铁一般的证据，一边是盘根错节的关系和沉重的官场压力。他仿佛被夹在磨盘中间，每一分钟都在被碾磨。
他再次拿起那份军方报告。里面冰冷的术语、清晰的数据流图、确凿的溯源分析，像一把把淬火的钢刀，斩断了所有模糊和狡辩的空间。境外黑客、内部接应、精准篡改…这已不仅仅是一起简单的舞弊案，而是涉嫌破坏国家考试制度、勾结外部势力的严重犯罪！
他又点开手机，屏幕上恰好弹出苏晴那篇报道下的最新评论： “警方还在等什么？证据都甩脸上了！” “是不是不敢抓人啊？官商勾结！” “寒门学子就活该被欺负？法律呢？！” “今天不给他公道，明天就可能轮到我们任何一个人！”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刺在他的良心上。
他想起李凡在银行里绝望的哭喊，想起王磊那双喷火的眼睛，想起自己穿上这身警服时发下的誓言。
“操！”他猛地低吼一声，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震得笔筒文件都跳了起来。不能再等了！也他妈没什么可“权衡”的了！
证据确凿，民意汹涌，军方态度强硬——此时不动，更待何时？难道真要等对方伪造出更多“精神病”证据，或者将关键证人彻底“消失”吗？
他眼中闪过一抹豁出去的厉色，一把抓起了内部保密电话，直接接通了刑侦支队核心办案组的频道：
“所有人听令！立刻准备‘张浩高考舞弊案’正式立案侦查的全部法律文书！申请对犯罪嫌疑人张浩、涉案教务人员钱斌（监控好医院）、黑客马志明的逮捕令和搜查令！证据材料就用技术队刚出的鉴定报告和苏晴报道里核实过的部分！要快！”
频道里沉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压抑而兴奋的回应： “是！赵队！” “早就该这样了！” “明白！”
手下们的反应让他心中一暖，他知道，弟兄们等的就是这个命令。
然而，命令刚下达不到五分钟，他的座机就尖锐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陈建国副局长的内线。
赵猛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陈局。”
电话那头传来陈建国压抑着怒火和焦虑的声音：“赵猛！你搞什么名堂？！谁让你直接下令立案抓人的？！我跟你怎么说的？要稳重要汇报！你眼里还有没有组织纪律？！”
“陈局，证据链已经基本完整，社会舆论压力巨大，再不采取行动，我们警方将极度被动，威信扫地！”赵猛据理力争，语气强硬。
“证据链？那只是技术分析！那些网络截图能当直接证据吗？苏晴的报道能当起诉书吗？万一抓错了人，后果谁来承担？！你想过没有？！”陈建国吼道，“马上给我撤销命令！一切等我向市委领导汇报后再…”
“陈局！”赵猛猛地打断了他，声音提得更高，“技术分析是军方提供的，具有最高可信度！网络截图和报道指向清晰，与技术分析相互印证！这不是抓错人的问题，这是再不抓人就可能让真凶逍遥法外、甚至毁灭证据的问题！这个责任，我赵猛一个人扛了！”
“你扛？你拿什么扛？！”陈建国气得声音发颤，“赵猛我告诉你，你不要意气用事！马上停止行动！这是命令！”
“对不起，陈局。”赵猛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立案程序已经启动，法律文书正在制作。根据刑事诉讼法，在有重大犯罪嫌疑且可能毁灭证据的情况下，警方有权采取紧急措施。这个命令，我无法撤销。一切后果，我自行承担。”
说完，他不等陈建国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挂断上级电话！这在公安系统内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反抗行为！
赵猛的心脏也在狂跳，他知道自己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但他不后悔。
他立刻又拿起手机，拨通了王磊的加密号码。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
“王队，我这边动手了。”赵猛言简意赅，“立案了，正在申请逮捕张浩、钱斌、马志明。”
电话那头的王磊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知道了。需要什么支援？”
“暂时不用。但需要你那边确保李凡的绝对安全，我担心狗急跳墙。”赵猛快速说道，“另外，市教育局那个孙副主任，还有张天贵夫妇，暂时动不了，阻力太大，证据也还需要进一步固定。”
“哼，那些虾兵蟹将，跑不了。”王磊的声音带着杀伐之气，“你只管抓你该抓的。剩下的，老子陪他们慢慢玩。需要硬骨头啃不动的时候，告诉我。”
“明白！”有了军方的这句托底，赵猛心中更加有数。
放下电话，他猛地拉开办公室门。外面的大办公室里，办案民警们都已经站了起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期待。
赵猛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如同出鞘的刀，清晰而冰冷地下达命令：
“一组！立即前往市中心医院，控制嫌疑人钱斌！办理强制传唤手续，如果他再‘病’，就连人带床给我抬回来！” “二组！跟我去江城一中，依法传唤嫌疑人张浩！注意方式方法，但态度要坚决！” “三组！协调相关部门，定位黑客马志明的藏身地点，实施抓捕！” “技术队！随时待命，准备对相关住所和电子设备进行搜查取证！”
“行动！”
一声令下，整个刑侦支队如同精密的机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民警们抓起外套和装备，快步冲出办公室，走廊里响起一片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
赵猛亲自带队，走向警车。他面色冷峻，目光坚定。
警笛划破江城压抑的天空，车轮碾过潮湿的街道，径直驶向那座号称“象牙塔”的江城一中。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不再是询问。 而是法律的铁拳，终于携着雷霆万钧之势，砸向那扇试图掩盖一切罪恶的大门。
赵猛的选择，将这场博弈，彻底推向了图穷匕见的最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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