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旁的白杨树叶子已染了浅黄，被风一吹，便打着旋儿落在驿站的青石板上，积了薄薄一层。
刘季斜躺在驿站院子里的藤摇椅上，这椅子是近些日子在大秦上层新起的新事物，藤条编得紧实，躺着不硌腰，他一只手搭在圆滚滚的肚子上 ，这肚子是近三个月巡狩养起来的，以前在沛县时还能看到点腰腹线条，现在一摸全是软肉，另一只手捏着半块刚出锅的桂花糕，糕体雪白，裹着一层碎桂花，甜香顺着指尖往鼻子里钻，他慢悠悠地往嘴里送，嚼得满脸惬意。
身上那件新换的锦缎夹袄是陈留县令送的，石青色的料子，领口和袖口还绣了暗纹，摸着手感顺滑，比他以前穿的粗布麻衣舒服百倍。
“我说大哥，你再这么吃下去，过些日子马都驮不动你了。” 卢绾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扇面上绣着朵淡青色的莲花，是昨晚在谯县驿站掌柜送的，说是他闺女亲手绣的。
卢绾比刘季瘦些，但脸上也多了几分肉色，下巴圆润了不少，他走到刘季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扇了扇蒲扇，目光落在刘季肚子上，忍不住笑出声，“昨儿个你还说腰上的带子紧了，让随从给你换条松点的，今儿个倒又添了半块桂花糕，这嘴是真管不住。”
刘季嚼着桂花糕，含糊不清地摆手，糕渣子从嘴角漏出来点，他抬手抹了抹：“驮不动就换匹壮马，反正咱是替陛下巡狩，地方官还能让咱走路不成？再说了，这桂花糕是今早驿站厨房特意做的，刚出锅热乎着呢，不吃就凉了，多可惜。” 他说着，又摸了摸肚子，啧了一声，眼神里满是回味，“你还别说，这几个月走下来，除了屁股坐马车坐得有些疼，日子是真舒坦。
前儿在陈留，那县令送的烧鸡，皮炖得酥烂，一口下去满是油花儿，比咱在沛县老家过年吃得都好！咱老家过年，也就割半斤肉，还得掺着萝卜炖。还有谯县的蜜酒，甜滋滋的，喝着不辣喉咙，我昨儿个偷偷藏了两坛在马车上，回头找个没人的地方，咱哥俩慢慢喝，不醉不归。”
卢绾听得也动了心，咽了咽口水：“那蜜酒确实不错，比咱以前喝的米酒甜多了。不过大哥，咱这一路上吃了地方官不少好处，陈留的酱肘子、谯县的蜜酒，还有大梁的锦缎，要是被陛下知道了，会不会说咱贪赃枉法？”
他说着，声音压低了些，眼神往咸阳方向瞟了瞟，脸上带着几分担忧，毕竟始皇帝的残暴，全天下谁不知道，要是真触了龙颜，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季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嘴里的甜意淡了几分。他当然知道卢绾怕什么，可他想起离开咸阳前，那位公子扶苏的老师，李易李先生说的话，心里又踏实了些。
那会儿就对他说：“代天巡狩，是让你去看大秦的实情，不是让你当苦行僧。只要别过分，天塌不了。”
那语气轻描淡写，可刘季却莫名觉得安心。他知道李易不是普通人，扶苏公子对他言听计从，连陛下都曾召他入宫议事，听说他还教北境的士卒们练一种功法，练了能强身健体，连武成候王老将军都跟着学。这样的人说 “不过分就没事”，那肯定是没事。
“怕啥？”刘季把最后一口桂花糕咽下去，抹了抹嘴，又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李先生都说了，只要不过分，咱吃好喝好，那是应该的。
再说了，咱这趟出来，是替陛下看大秦的光景，要是自己都饿肚子，哪有精神看？你看那些百姓，要是日子过得不好，哪有心思跟咱说闲话？”
正说着，驿站门口传来一阵热闹的对话声，是卖饼的摊主和两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在搭话。刘季耳朵尖，竖着耳朵就听了个真切。
“张掌柜，你这饼今儿个咋闻着比往常香多了！” 一个货郎放下担子，拿起一个饼，凑在鼻子前闻了闻，脸上满是惊喜。
摊主张掌柜笑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手里的铲子还在铁板上翻着饼：“可不是嘛！最近家里那亩土豆长得好，绿油油的一片，俺老婆子说，今年冬天不用愁粮了，让俺多加点料，生意也能好点。再说了，西边煤厂招人，俺家小子去了，顿顿管饱，还发了件新短褂，俺这心里踏实，做饼也有劲儿！” 他说着，脸上的笑容更浓了，眼里满是对未来的盼头。
另一个货郎也接话，手里拿着饼咬了一口，脆生生的，满是油香：“可不是嘛！俺前儿个从阳夏过，见不少农户都在种土豆，官里的人还手把手教咋种，说冬天能收好几石。还有那煤厂，听说天天有人排队，俺远房侄子就去了，回来跟俺说，厂里的饭管够，顿顿有麦饼，还有菜！以前哪敢想啊，顿顿可以吃到饱。”
刘季听得乐了，对卢绾扬了扬下巴：“你听听，这百姓的话，比地方官说的还实在。这大秦，是真的不一样了。以前咱在沛县，一到秋收，就怕官差来催赋税，现在倒好，官里还发种子，帮着百姓过日子。”
卢绾也点了点头，脸上的担忧少了些：“确实不一样了。以前咱路过乡里，看到的都是百姓愁眉苦脸的，现在倒好，卖饼的掌柜笑，货郎也笑，这日子是真过好了，大哥你别说，咱这日子要是可以一直继续下去也好，我都不想努力了！”
正说着，驿站的驿卒匆匆跑进来，穿着一身灰色的驿卒服，跑得满头大汗，到了刘季面前，连忙躬身行礼：“刘大人，前方阳夏县的王乡长已经在驿站外等候，说想请您明日去乡里看看，说是今年的土豆苗长得好，还有新办的煤厂，想让您瞧瞧，也让您给评评，在陛下面前给美言几句。”
刘季坐直了身子，拍了拍肚子，从藤椅上站起来，起身的时候还顿了一下，大概是肚子太沉有点费劲，他笑着说：“哦？煤厂？还有土豆苗？行，明日就去。正好瞧瞧这阳夏的光景，是不是真像这两位货郎说的那么好。要是真那么好，回头咱也跟陛下好好说说，让其他地方也学学。”
驿卒连忙应道：“是！小的这就去回话，让王乡长明日一早来接您！” 说完，又躬身行了个礼，才转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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