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体育课不再是小学时简单的跑圈和做操，内容变得丰富起来，篮球、排球、羽毛球，甚至还有初步的体能测试。宽阔的塑胶操场上，充满了少年们蓬勃的朝气和喧闹声。
然而，这片充满活力的场地，对林秋而言，却是另一座需要小心翼翼的雷区。身体的对抗和团队的合作，在这里被放大，也使得人际关系的亲疏远近，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出来。
这节课的内容是篮球基础教学和分组对抗。体育老师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男老师，姓高，充满干劲，哨子吹得响亮。
“好了同学们！现在自由组合，五个人一组，我们进行半场对抗练习！”高老师拍着篮球，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操场就像炸开了锅。
“王浩！这边！”
“张伟，快过来，我们一组！”
“女生们凑一凑，还差一个！”
呼朋引伴的声音此起彼伏。关系好的男生们迅速聚拢，勾肩搭背，很快就形成了几个明显的小团体。王大壮那伙人自然不用说，立刻占据了场地最好的一个半场，王大壮本人像个山大王一样，指挥着李亮、孙亮还有另外两个巴结他们的男生站位。
女生们也很快按照平时的亲近程度分好了组。
只有林秋，像一颗被遗忘的棋子，独自站在场地边缘靠近铁丝网的地方。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更显孤寂。他平静地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分组场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融入。初一刚开学的那节体育课，他也曾怀着微弱的希望，向一个看起来同样落单的男生发出过组队邀请，但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眼神闪烁了一下，便借口说已经和别人约好了，匆匆跑开。从那以后，林秋就明白了，在七班，他早已被贴上了“不可接触”的标签。
高老师吹了声哨子，环视一圈，很快发现了格格不入的林秋。
“那个同学，你叫什么？怎么还没组队？”高老师指着林秋问。
瞬间，不少目光聚焦过来，带着各种意味。有漠然，有好奇，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老师，他叫林秋。”没等林秋回答，王大壮在不远处抱着篮球，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可能大家都不太想跟他一组吧，毕竟‘林妹妹’嘛，怕碰坏了。”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
高老师皱了皱眉，显然对王大壮这种公然排挤同学的行为不满。他走到林秋面前，语气缓和了些：“林秋是吧？你自己找一组加入。”
林秋沉默着，目光扫过那些已经成型的小组。每一组的人接触到他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避开，或者假装没看见，继续讨论战术。
“老师，我们组人够了！”
“我们这也满了！”
拒绝的声音零星响起，虽然不算大声，但意思明确。
高老师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内向问题。他只好采取强制措施，指着王大壮那一组说：“你们组不是才五个人吗？加上林秋，六个人，正好可以轮换。”
此言一出，王大壮那组人顿时哀嚎一片。
“啊？老师，别啊！”
“壮哥，这……”
王大壮的脸也拉了下来，但他不敢直接顶撞老师，只好皮笑肉不笑地说：“行啊，欢迎欢迎，林妹妹，过来吧，哥哥们‘照顾’你。”
林秋依旧没说话，默默地走了过去。他刚在队伍末尾站定，原本挨着他的两个男生立刻像躲避瘟疫一样，夸张地挪开了两步，仿佛他身上有什么脏东西。
分组对抗开始。
轮到林秋这一组进攻时，球永远在王大壮、李亮、孙亮和另外两个男生之间传递，即使林秋跑出了空位，伸着手臂示意，持球的人也仿佛瞎了一般，绝不会把球传给他。他像一个透明的局外人，在球场上徒劳地折返跑。
防守时，同组的人也刻意不与他协防，把他负责的进攻球员轻易地放进内线，然后抱怨道：“林秋，你怎么防的啊？人都漏了！”
一次界外球，发球的男生明明看到林秋就近在咫尺，却宁愿冒险把球扔给远处被紧盯的王大壮，结果球被断掉。王大壮气得大骂：“妈的，会不会传球！”
那个发球的男生不敢顶撞王大壮，却把怒火撒向林秋，低声嘟囔：“真倒霉，跟他在一组，屁用没有。”
林秋听着这些抱怨，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只是更加卖力地奔跑，防守时更加专注地盯着自己对位的球员，用一次成功的抢断，封盖了对方一次势在必得的上篮。
然而，这次成功的防守并没有换来喝彩。同组的人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王大壮抢下篮板，发动快攻得分后，所有人都跑去庆祝，仿佛林秋刚才的防守从未发生过。
高老师在场边看着，眉头紧锁。他看得出林秋在努力，也看得出其他队员的排挤。中途，他特意吹停比赛，强调团队合作的重要性，要求大家多传球。
但效果甚微。再次上场后，球依然很少传到林秋手里，即使传过来，也是那种极其刁钻、难以处理的球，仿佛等着他失误好看笑话。
整节课，林秋就像球场上的一个孤岛。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肌肉因为不断的折返跑而酸痛，但更冷的，是那种被整个世界隔绝在外的感觉。
下课哨声响起时，他默默地走到场边，拿起自己的水瓶喝水。同组的人早已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讨论着刚才的某个进球，没有人看他一眼。
阳光依旧明媚，操场上依旧喧闹。林秋拧紧瓶盖，抬头望了望天。天空很蓝，没有一丝云彩，就像他此刻空旷而冰冷的心。
他知道，体育课上的孤立，只是日常的一个缩影。想要打破这种局面，需要的，或许不仅仅是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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