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都郡的秋意愈发浓重，风里带着肃杀的气息。郡守府的书房内，灯火彻夜未熄，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基本可以确定了。”江澈将一叠密报轻轻放在萧昱面前，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掌管文书往来的主簿李禄，就是柳氏埋在我们身边最深的那颗钉子。”
墨书站在一旁，脸色铁青，补充道：“我们的人日夜监视，发现他三日前深夜，借处理废弃文书之名，在城西的垃圾倾倒点与一个伪装成收破烂的人有过短暂接触。随后，我们截获了那个‘收破烂的’试图送出城外的密信，用的是蓟城柳家暗桩才懂的密码，内容正是关于夫人近日的行程安排。”
白昭月坐在萧昱身侧，闻言神色不变，只是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她近日确实因边境几个村落突发时疫，计划三日后前往救治。这行程仅在内部小范围知悉。
萧昱的手指在案几上缓慢敲击着，眼神锐利如鹰。“李禄……”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带着一丝冰冷的失望。李禄平日为人低调，办事也算勤恳，甚至曾在一次核算军粮时提出过不错的建议，颇得几分信任，却不想……
“主公，是否立刻将李禄拿下？”陈忠按着腰刀，语气森然。张铭也目光炯炯，只等一声令下。
“不。”萧昱抬手制止，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现在拿下他，不过是掐断一条线，柳氏还能派出第二条、第三条。我们要借此机会，将他们伸过来的爪子，连同背后的手臂，一起剁掉！”
江澈嘴角微扬，露出一个与他温文外表不符的、带着寒意的笑容：“主公之意，是与澈不谋而合。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萧昱看向他：“江兄有何妙计？”
“李禄不是要将昭月妹妹的行程送出去吗？”江澈从容道，“那我们便给他一份‘更详细、更诱人’的行程。就说明日午时，夫人会轻车简从，只带少量护卫，前往城西三十里外的流民安置村义诊，途中会经过一段较为偏僻的峡谷。”
墨书立刻领会：“我这就去安排，让李禄‘偶然’得知这份行程，并且让他相信，这是我们为了保密，刚刚调整的最新计划。”
“陈忠，张铭。”萧昱下令。
“末将在！”
“你二人立刻秘密调动武都营最精锐的人马，提前埋伏于那段峡谷两侧。记住，要偃旗息鼓，人衔枚，马裹蹄，不得走漏半点风声。我要让那些刺客，有来无回！”
“是！”两人领命，眼中燃起战意。
“淼淼，”萧昱看向一身劲装的江淼淼，“你的侦察小队，负责外围警戒和追踪，若有漏网之鱼，务必擒获，我要活口。”
“放心吧萧大哥！保证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江淼淼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计划已定，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撒开。
次日，一切看似如常。李禄如同往常一样，早早来到衙署，处理文书，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偶尔飘忽的眼神，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上午时分，他果然“偶然”听到了两名低级官吏在廊下低声议论夫人更改行程，前往流民村的事情，脸上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随即又强装镇定，快步离开。
午时前，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在十余名护卫的簇拥下，缓缓驶出武都郡西门，朝着流民村的方向而去。一切，都如同那份“泄露”出去的行程安排。
峡谷两侧，枯黄的草丛在秋风中摇曳，寂静得只能听到风声。陈忠和张铭伏在隐蔽处，眼神如隼，紧盯着谷底那条唯一的通道。数百精锐屏息凝神，弓弩上弦，刀剑出鞘半寸，只等信号。
时间一点点过去。
突然，峡谷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却轻微的马蹄声。紧接着，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不同的方向窜出，他们身着便于隐匿的灰褐色劲装，行动迅捷无声，手中兵刃闪着寒光，直扑那辆青篷马车！
“杀！”为首的黑衣人低喝一声，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就在他们即将接近马车的刹那——
“放箭！”
陈忠一声令下，峡谷两侧顿时箭如雨下！密集的破空声撕裂了寂静，冲在前面的刺客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有埋伏！撤！”刺客头领惊骇欲绝，反应极快，立刻下令后撤。
然而，为时已晚。
张铭率领一队重甲步兵如同铁壁般封住了峡谷出口，陈忠则带人从两侧掩杀下来。江淼淼和她的小队如同灵巧的猎豹，在外围游走，专门对付那些试图凭借轻功逃窜的刺客。
战斗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这些刺客虽是柳氏精心培养的死士，个个身手不凡，但在早有准备、人数占优且占据地利的两营精锐面前，毫无胜算。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战斗便已结束。数十名刺客，除少数几个被江淼淼生擒外，其余尽数伏诛。
几乎在同一时间，郡守府内。
墨书带着一队亲卫，直接闯入李禄办公的房间。李禄正坐立不安，听到动静猛地抬头，看到墨书冰冷的眼神和身后如狼似虎的士兵，顿时面如死灰，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李主簿，”墨书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戏，该收场了。”
李禄被拖到萧昱面前时，已经瘫软如泥。不等用刑，他便涕泪横流地全部招认：如何被柳氏以幼子性命相威胁，如何传递消息，以及他所知道的、柳氏安插在西北的其他几个不太重要的眼线。
而被生擒的刺客头领，在江澈一番“晓以利害”的心理攻势和陈忠偶尔“失手”碰倒刑具的“协助”下，也终于开口，吐露了更多关于柳氏在蓟城乃至其他边境州郡的阴谋网络，其中一个名为“惊雷”，旨在挑动北靖与草原大规模冲突的计划，引起了萧昱的高度警觉。
三日后，武都郡校场。
全军集结，鸦雀无声。高台之上，萧昱一身戎装，面容冷峻。李禄被五花大绑，跪在台前，面无人色。
萧昱目光扫过台下肃立的将士，声音朗朗，传遍校场：“主簿李禄，身受国恩，却勾结外敌，谋害主母，其行可诛，其心当斩！今日，依军法，明正典刑！望诸位引以为戒，忠君爱国，恪尽职守！凡有异心者，李禄便是下场！”
“斩！”令箭掷地。
刀光闪过，血溅五步。
全场寂静无声，唯有秋风卷着血腥味掠过。每一个士兵都能感受到主公那平静面容下蕴含的雷霆之怒和肃清内部的决心。
经此一事，西北集团内部经历了一次彻底的洗礼。隐藏的隐患被清除，忠诚得到了考验，凝聚力空前增强。萧昱的威信，在铁与血的洗礼中，愈发坚不可摧。而柳氏的“焚凰计划”，不仅折损了精心培养的死士，暴露了部分暗桩网络，更让萧昱借此机会进一步巩固了内部。
这场风波暂时平息，但所有人都知道，与蓟城柳氏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西北这头潜龙，利爪已露，獠牙已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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