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过武都郡的城头，带着边地特有的粗粝和寒意。已是深秋，草木摇落，连天色都常是灰蒙蒙的，压得人心头沉甸甸。
萧昱放下手中来自蓟城的密报，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烛火映照着他沉静的侧脸，眸色却比窗外的夜色更深。
“柳氏这是要狗急跳墙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凝重。
坐在下首的江澈微微颔首，他面前摊开着几张看似杂乱的账目和人员调动记录：“资金流向异常，数笔巨款通过不同渠道，最终流向几个草原上的亡命部落，还有……蓟城几家背景复杂的暗桩。同时，我们监测到有一小队身份不明、但身手绝对不俗的人，正化整为零，向武都方向渗透。”
墨书补充道，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怒：“对方动作很隐蔽，若非我们早有防备，加上江先生对资金流向的敏锐，几乎要被瞒过去。主公，他们这次是下了血本，目标明确——直指夫人。”
一直安静坐在萧昱身侧的白昭月，闻言抬眸，眼中并无惧色，只有一片清冷的了然。她腕间的银镯在烛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近日来，这镯子偶尔会传来一丝极轻微的温热，仿佛在无声地预警。
“‘焚凰计划’……”白昭月轻声重复着密报上提到的名字，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嘲讽，“名字起得倒是响亮，可惜，凤凰岂是凡火能焚？”
萧昱转头看她，目光触及她沉静的眉眼时，那份冷厉才稍稍化开些许。他伸出手，覆上她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了一下：“他们越是疯狂，越说明我们做对了。只是，昭月，这段时日，你要万分小心。”
“我明白。”白昭月回握住他，指尖传来令人安心的力量，“我不会让自己成为你的软肋。”
江淼淼早就按捺不住，霍地站起身，一身红衣在烛光下像团跃动的火焰：“怕什么！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萧大哥，让我带人去查！我倒要看看，是哪些不长眼的敢来打昭月姐姐的主意！”她性子急，但对白昭月的维护之心赤诚可见。
萧昱看向她，眼中带着赞许和信任：“好，淼淼，你带领侦察小队，反向追踪那些潜入者的踪迹。记住，以探查为主，非必要勿要打草惊蛇，我要知道他们具体的落脚点和联络方式。”
“放心吧！”江淼淼抱拳，英气勃勃，“保证把他们藏在哪个老鼠洞里都翻出来！”
“陈忠、张铭。”萧昱声音转沉。
“末将在！”两位将领肃然应声。
“即日起，武都营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加强各处关隘、城防巡查。夫人出行，护卫人数加倍，明哨暗哨务必布置周全，不得有任何疏漏。”
“是！”
“江兄，”萧昱最后看向江澈，“内部清查之事，劳你与墨书多费心。那个主簿……先不要动，看看他究竟能引出多少条线。”
江澈冷静道：“明白。放长线，方能钓大鱼。只是，主公，夫人，自身安危才是第一要务。柳氏此番计划周密，恐怕不止明面上的手段。”
会议散去，众人各自领命而去。书房内只剩下萧昱和白昭月两人。
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灯花。
萧昱将白昭月轻轻揽入怀中，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后怕和坚决：“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白昭月依偎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力量。“我知道。”她轻声说，“我们共同面对。而且……”她顿了顿，抬起手腕，看着那古朴的银镯，“我感觉它最近似乎有些不同，或许……关键时刻，它真能护佑我们。”
萧昱握住她的手腕，指腹摩挲着微凉的银镯，他知道这镯子与她神秘的生母有关，或许隐藏着更大的秘密。“无论如何，我不能寄望于虚无的庇佑。昭月，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何事，保全自己最重要。”
白昭月抬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有担忧，有关切，更有与她同生共死的坚定。她展颜一笑，如月华初绽：“好，我答应你。我们都要好好的，看着这西北在我们手中变得更好，看着那些想害我们的人，自食其果。”
十日后，郡守府书房。
墨书脚步匆匆而入，脸色凝重：“主公，江先生，查清楚了。那个主簿李禄，三日前其幼子‘意外’染上急症，所需的一味珍稀药材，只有蓟城某家药铺才有，而就在昨日，那味药被人重金买走，送药的人……是柳家在蓟城的一个外围管事。”
江澈眸光一闪：“挟持家小，威逼利诱，果然是柳氏惯用的手段。李禄掌管部分文书往来，尤其是与各部落首领的信件，以及……夫人偶尔外出采药或义诊的行程报备。”
萧昱眼神骤然锐利如刀。
几乎是同时，江淼淼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发梢还带着夜露的湿气：“萧大哥！逮到尾巴了！那帮人藏在城西一家废弃的皮货行后院，身手极好，警惕性也高，差点被他们发现。我还注意到，他们似乎和城外乌洛兰部落的几个生面孔有过接触！”
“乌洛兰部落……”白昭月微微蹙眉，“贺赖首领前几日还派人送来药材，表示友好。看来，再和睦的草原，也难免有几匹害群之马被收买。”
线索渐渐收拢，指向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内部和外部，同时向着白昭月笼罩而来。
萧昱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声音冷硬如铁：“既然他们按捺不住了，那我们便……请君入瓮。”
他回身，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按照既定计划，严密监控李禄和那伙潜入者，摸清他们所有的联络点和行动计划。我们要在他们自以为得计的那一刻，将他们连根拔起！”
“是！”
紧张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在武都郡内外无声地蔓延。暗流汹涌，“焚凰”的毒焰已然点燃，而西北的潜龙与即将翔天的凤凰，正严阵以待，准备以雷霆之势，反将这毒焰彻底扑灭。
夜色更深，郡守府内，白昭月临窗而立，腕间银镯再次传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暖意。她轻轻抚摸着镯身，眼神清澈而坚定。
风暴，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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