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茜天不亮就往镇上赶，走了快两个时辰才到裁缝铺，把布交过去时反复叮嘱“下月初八前要做好”，又饿着肚子往回赶，等踏进陈家院门，天已经擦黑了。
刚放下空篮子，就听见里屋传来秀英的小声嘀咕，夹杂着点说不清的动静，宋茜以为是秀英在收拾东西，没敢多问，拎着水桶就往井台去，张仙凤肯定又要催着挑水做饭。
可刚打了半桶水，就听见里屋“啊”的一声尖叫，是秀英的声音，带着点慌，还有点别的劲儿。宋茜手一抖，水桶差点掉井里，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咋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见张仙凤的大嗓门炸了：“秀英！你咋了？里头出啥事儿了？”接着是“咚咚”的拍门声，震得墙皮都掉渣。
里屋没应声，反而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像是有人在往床底下钻，还有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张仙凤急了，抬脚就往门上踹，“砰”的一下，木门没踹开，门闩却晃了晃。
“你这死丫头！开门！再不开门我把锁砸了！”张仙凤一边踹门一边骂，陈老栓也从外面回来了，见状赶紧问：“咋了这是？大晚上的吵啥？”
“谁知道！秀英把自己锁屋里，刚才还尖叫，里头肯定有事！”张仙凤说着，又要踹门，这时候里屋终于有了动静，门闩“吱呀”一声，慢慢开了条缝，秀英探着脑袋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脸通红，眼神躲闪，不敢看张仙凤。
“娘……没啥事，我就是……就是看见老鼠了，吓了一跳。”秀英的声音发颤，眼神还往屋里瞟，一看就是在撒谎。
“老鼠？”张仙凤眼尖，瞥见秀英衣领歪了，袖口还沾着点草屑，立马皱起眉，“你当我瞎是不是？老鼠能把你头发弄成这样？能让你锁着门不吭声？我看里头藏人了！”
说着，张仙凤一把推开秀英，就往屋里闯。宋茜和陈老栓也跟着进去，刚进屋，就看见床底下露出个衣角，是件蓝布褂子——这不是大壮穿的那件吗？
张仙凤气得脸都绿了，指着床底下骂：“谁在里头？给我出来！不然我拿棍子抽了！”
床底下没动静，张仙凤弯腰，伸手一把就把人拽了出来，正是大壮！他头发乱得像鸡窝，裤腿还沾着泥，脸涨得通红，站在那儿手足无措，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好你个大壮！”张仙凤指着他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这么不地道！没订婚呢就敢摸进我家秀英房里，你想干啥？耍流氓啊！”
大壮急得直摆手，声音都变调了：“张……张大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是秀英让我来的，她说想跟我说说订婚的事，我才……我才来的！”
“我让你来了？”秀英立马急了，脸更红了，“我啥时候让你来了？明明是你自己摸进来的，你别往我身上推！”
“我没推！”大壮也急了，“下午我在村口碰见你，你说晚上让我来你房里，有话跟我说，我才来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张仙凤越听越气，抬手就给了秀英一巴掌：“你这死丫头！丢人现眼的东西！没订婚就敢叫男人进你房里，传出去别人咋说陈家？咋说你？你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
秀英被打得眼泪直流，却还嘴硬：“我就是跟他说说话，又没干啥！娘你凭啥打我？”
“说说话用得着锁门？用得着藏床底下？”张仙凤气得直跺脚，又转向大壮，“你给我滚！以后别再踏进陈家大门一步！这亲事，黄了！”
大壮脸一下子白了，赶紧说：“张大姐，别黄啊！我真的没干啥坏事，就是跟秀英说说话，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黄了亲事行不行？”
这时候陈老栓开口了，他皱着眉，抽了口烟袋：“仙凤，别光顾着骂，先把事儿问清楚。大壮要是真没干啥出格的事，这亲事也不能说黄就黄，二十五块彩礼都跟人家说好了，下月初八就订婚，这时候黄了，咱们陈家的脸往哪儿搁？”
张仙凤愣了一下，也冷静了点——陈老栓说得对，这时候黄亲事，不仅彩礼没了，还得被村里人笑话。她瞪着大壮，咬着牙说：“大壮，我问你，你跟秀英在屋里，到底干啥了？说实话，要是敢撒谎，这亲事立马黄，我还得让你爹来给我陈家赔罪！”
大壮赶紧点头，声音都带着哭腔：“我真没干啥！就是跟秀英聊了聊订婚的事，说想给她买块新头巾，然后你就回来了，秀英慌了，让我藏床底下，我才藏的，真没干啥别的！”
张仙凤又看向秀英，秀英低着头，小声说：“娘，他……他说的是真的，没干啥别的，就是聊了聊。”
张仙凤这才松了口气，却还是没好脸色：“行！这次我就信你们一次！但是大壮，你记住，没结婚之前，不准再单独跟秀英见面，更不准再摸进她房里！要是再敢有下次，这亲事立马黄，我饶不了你！”
“记住了记住了！我再也不敢了！”大壮连忙答应，跟张仙凤和陈老栓鞠了个躬，“那我……那我先回去了？”
“滚吧！”张仙凤摆了摆手，大壮如蒙大赦，赶紧往外跑，连脚步都慌了。
大壮走后，张仙凤又把秀英拉到跟前，指着她的鼻子骂：“你这死丫头！以后再敢跟男人私下见面，再敢让他进你房里，我就把你锁起来，直到把你嫁出去为止！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秀英低着头，眼泪掉个不停：“娘，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知道错了就好！”张仙凤叹了口气，又说，“订婚的事还按原计划来，下月初八，别再出啥岔子了，不然我饶不了你！”
秀英点点头，没说话，转身回了里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张仙凤看着紧闭的房门，又气又无奈，转头看见宋茜站在旁边，火气一下子又撒到她身上：“你站在这儿干啥？看笑话呢？赶紧去灶房做饭！全家都饿了，你倒好，站在这儿发呆！要是饭做晚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茜心里一沉，连忙应着：“娘，我这就去做。”她刚才站在旁边，连大气都没敢喘，没想到还是被迁怒了。
回到灶房，宋茜赶紧生火做饭。锅里还有早上剩下的玉米，她就熬了点玉米粥，又蒸了几个红薯。刚把粥熬稠，就听见张仙凤在外面喊：“宋茜！饭好了没？磨磨蹭蹭的，想饿死我们啊！”
“好了好了，这就端过去！”宋茜赶紧盛粥，端到堂屋。张仙凤和陈老栓坐在桌上，脸色都不好看，秀英没出来，估计还在屋里哭。
宋茜把粥放在桌上，没敢上桌，站在旁边等着。张仙凤喝了口粥，没说话，陈老栓抽着烟袋，也没吭声，屋里静得可怕。
过了一会儿，张仙凤抬头瞪了宋茜一眼：“今天这事，不准跟外人说！要是让我知道你跟别人嚼舌根，把这事传出去，我就把你嘴缝上！”
“娘，我知道了，我不说。”宋茜连忙答应，她才不会傻到跟别人说，要是传出去，张仙凤第一个找她麻烦。
“知道就好，赶紧去把秀英的粥端给她，让她别饿着了，跟她好好说说，别再闹脾气了。”张仙凤又说，语气比刚才缓和了点——不管咋说，秀英是她的宝贝闺女，受了委屈，她还是心疼的。
宋茜应了一声，盛了碗粥，往秀英的房间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秀英的哭声，她轻轻敲了敲门：“秀英，娘让我给你送粥来了。”
屋里的哭声停了，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条缝，秀英探着脑袋，眼睛红肿的，接过粥，没说话，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宋茜站在门口，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天这事，明明是秀英和大壮的错，最后却要她来跑腿，还要被张仙凤骂。在这个陈家，不管出啥事儿，受委屈、背黑锅的，永远都是她。
她回到灶房，收拾着锅里剩下的粥，自己盛了小半碗，慢慢喝着。粥已经凉了，喝在嘴里，又凉又涩，跟她心里的滋味一样。
她不知道，秀英的订婚还会不会出别的岔子，也不知道下次再出事儿，张仙凤又要找什么由头罚她。她只能咬着牙，把碗洗干净，心里盼着明天能安安稳稳的，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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