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阳光带着暖意，陈家院的晒场上还摊着没扬干净的玉米。陈小伟揣着口袋，晃悠到正在翻晒玉米的张仙凤身边，脚尖踢着地上的玉米穗，语气带着点撒娇：“娘，我想买块糖吃，你给我点零花钱呗。”
张仙凤手里的木锨立马停了，脸上的皱纹瞬间堆成笑：“要多少？娘给你！”说着就往棉袄内袋里摸，掏出一把皱巴巴的毛票，数都没数就往陈小伟手里塞，“够不够？不够娘再给你拿，别跟人抢着买，小心磕着碰着。”
陈小伟捏着毛票，笑得合不拢嘴：“够了够了！娘你真好！”说完就蹦蹦跳跳地往村口的小卖部跑，连句“谢谢”都没说。
宋茜端着刚淘好的麦子从厨房出来，正好撞见这一幕。她看着张仙凤毫不犹豫给陈小伟钱的样子，又想起昨天自己去镇上买针线时，张仙凤只给三毛钱还嫌多的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疼。
张仙凤转头看见宋茜，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了，语气也冷了下来：“站那儿干啥？麦子淘好了就赶紧去磨，磨完了还得给小伟烙白面饼，别在这儿磨蹭！”
宋茜赶紧点头，端着麦子往磨坊走。刚走两步，就听见张仙凤在身后喊：“对了！你那点私房钱别乱花！家里的钱得给你弟攒着娶媳妇，你一个媳妇家，别总想着买这买那，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私房钱”三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宋茜心上。她哪有什么私房钱？上次给秀梅的两块钱，还是她省了三个月的盐钱，平时张仙凤连一分钱都不肯给她，现在却反过来指责她乱花钱。
宋茜的脚步顿了顿，想回头辩解，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跟张仙凤辩解没用，只会招来更多的骂。她只能攥紧手里的木盆，低着头，一步步往磨坊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
磨坊里的石碾“吱呀”作响，宋茜把麦子倒进碾盘，推着碾杆慢慢走。石碾很重，压得她胳膊发酸，可她却觉得，心里的委屈比石碾还重。她想起自己嫁进陈家三年，天天起早贪黑地干活，吃的是最差的，穿的是最破的，连买根针都要跟张仙凤伸手要，可陈小伟呢？什么活都不干，还能随便要零花钱，能吃白面饼，能穿新衣裳。
为什么同样是陈家的人，待遇却这么不一样？就因为陈小伟是儿子，她是媳妇？就因为陈小伟要娶媳妇，她就该省吃俭用，连一点自己的开销都不能有？
宋茜推着碾杆，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满是灰尘的磨坊地上，瞬间就没了影。她不敢哭出声，只能咬着牙，把哭声咽回肚子里，任由委屈像潮水一样，把她淹没。
磨完麦子，宋茜抱着面粉往家走。路过村口的小卖部时，看见陈小伟正拿着糖，跟村里的小孩炫耀，脸上满是得意。宋茜赶紧低下头，加快脚步往家走，生怕被陈小伟看见。
回到家，张仙凤已经在厨房等着了，看见宋茜抱着面粉回来，又开始催：“赶紧烙饼！小伟快回来了，别让他等着！”
宋茜点点头，把面粉放在案板上，开始和面。白面很细，摸起来软软的，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袋白面，是生产队奖励给陈小伟的，张仙凤舍不得给任何人吃，连陈老大都只能吃玉米面饼，更别说她和秀梅、秀红了。
她揉着面，眼泪又掉了下来，滴在面团上。她赶紧用袖子擦干净，生怕被张仙凤看见。她想起自己上次吃白面，还是去年过年，张仙凤给陈小伟烙饼时，不小心掉在地上一小块，她偷偷捡起来吃了，还被张仙凤骂“馋嘴猫”。
“发什么愣？赶紧烙！”张仙凤的骂声从门口传来，“小伟都快回来了，你想让他吃凉饼子？”
宋茜赶紧加快速度，把面团擀成饼，放进锅里烙。饼的香味很快飘了出来，勾得她肚子咕咕叫——她早上只喝了一碗稀糊糊，现在早就饿了，可她知道，这饼她一口都吃不上，只能看着陈小伟吃。
陈小伟回来时，饼刚烙好。张仙凤赶紧把饼端给陈小伟，还往他碗里夹了块咸菜：“快吃，刚烙好的，热乎着呢！”
陈小伟拿起饼就啃，吃得满嘴是油，根本没看宋茜一眼。宋茜站在旁边，看着他吃饼的样子，心里的委屈越来越重。她觉得自己像个外人，在这个家里，她只是个干活的工具，是个省钱的机器，根本没人把她当家人。
晚饭时，张仙凤又开始说给陈小伟攒钱娶媳妇的事，还对着宋茜说：“你以后少买点针线布料，能省就省，等小伟娶了媳妇，你就能轻松点了。”
宋茜没说话，只是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喝着稀糊糊。稀糊糊很稀，喝在嘴里没什么味道，可她却觉得，比任何东西都苦。她知道，张仙凤说的“轻松点”是假的，等陈小伟娶了媳妇，她只会更累，要伺候的人更多，要受的委屈也更多。
夜里，宋茜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张仙凤给陈小伟零花钱时的爽快，想起自己被指责乱花钱时的委屈，想起天天喝的稀糊糊，想起身上的旧衣裳，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攒够钱，一定要离开陈家。她不想再做个只会干活、只会受委屈的媳妇，她想做自己，想有自己的钱，想能随便买自己想吃的东西，想能过上真正属于自己的日子。
窗外的月光洒在炕上，照亮了宋茜脸上的泪痕。她知道，离开陈家很难，可她不想再忍了，她要为自己争一口气，要摆脱这无边的委屈，要过上能让自己开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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