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丝绷直的瞬间，云逸的指尖微微一颤，那根细若游丝的线在空中划出一道极淡的光弧。他未曾移动，唯有掌心那道金色纹路悄然滑向手腕，顺着药丝攀爬而上，仿佛有条小蛇在皮下缓缓游走。
三尊魔傀仍伫立原地，胸口符文明灭不定，似被什么卡住运转。然而地面却悄然升腾起黑雾，如活物般缠绕上众人的脚踝，冰凉黏腻，宛如无数细小虫豸爬过皮肤。
“它在寻找破绽。”墨玄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不可闻。他倚着石壁，手指微颤，掌心残留的符灰被汗水浸成深褐。酒葫芦早已见底，他却仍紧紧攥着，仿佛那一点凉意还能压制体内翻涌的灼热。
灵悦未语，剑尖轻抬，在空中划出第一道冰痕。寒气自剑刃蔓延，凝成一层透明屏障，将黑雾隔绝在外。可那雾气忽然轻颤，如同接到了某种指令，骤然转向苏璃。
苏璃双目紧闭，头上七根银簪中有三根剧烈震颤。她猛然睁眼，瞳孔泛起淡淡银光，唇瓣微启，吐出几个字：“别听……它们在骗你。”
低语自四面八方渗入脑海，非耳所闻，而是直接钻进神识——“回头吧……你也会变成我们……”声音层层叠叠，夹杂着腐朽的气息，仿佛无数人在同一刻咽下最后一口气。
云逸咬破舌尖，一滴精血顺着牙缝滴落，坠在药丝末端。血色迅速沿丝线蔓延，直冲魔傀胸口的符心。三具傀儡同时震颤，符文紊乱闪烁，黑雾退散了刹那。
就在这一瞬，灵悦挥剑。
不是劈砍，而是划痕。七道冰痕在空中连成一圈，最后一道落定时，脑海中的低语戛然而止。仿佛一层无形的膜被封合，外界的侵蚀被强行切断。
墨玄松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倒出最后一滴透明液体，用指尖蘸取少许，轻轻点在苏璃眉心。她身躯一僵，银光褪去，呼吸渐渐平稳。
“凝神露。”他苦笑，“只剩这一滴了，省着点用。”
云逸未作回应，低头凝视掌心。那道金纹仍在跳动，仿佛有东西在体内缓缓爬行。他清晰感知到——那股牵引之力仍在，不来自魔傀，也不源于黑雾，而是来自更深之处，某种存在正拉扯着他，节奏竟与心跳完全一致。
“走。”他说。
无人问去向。灵悦收剑入鞘，墨玄撑墙起身，苏璃扶着石壁，一瘸一拐地跟上。四人绕过魔傀，步入幽暗通道。
石壁两侧渐渐浮现出模糊影子，面容难辨，却依稀可辨是修士临死前的姿态。有的跪地求饶，有的仰天怒吼，更多的只是张着嘴，反复低语：“回头……你也会变成我们……”
每前行十步，黑雾便浓重一分。云逸走在最后，残剑划地布阵，掌心金纹一震，一道符印封住最近的虚影。那影子扭动数下，化作黑烟消散。
“别看它们的眼睛。”苏璃忽然开口，声音虚弱却清晰，“它们靠眼神勾魂。”
灵悦立刻偏头，避过一个正转过脸的影子。那影子没有瞳孔，却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灵魂深处。
苏璃脚步一顿，忽而抬手，指尖在空中轻轻一勾。体内残存的灵力微微波动，与一缕飘过的影子产生共鸣。那影子猛然一颤，竟短暂凝实，唇齿开合，吐出几个字：“左三……浮石……避开。”
“左三的浮石不能踩。”她喘了口气，“有陷阱。”
云逸点头，默默记下。下一瞬，他猛然回首，残剑一扫，斩断一缕缠向墨玄脚踝的黑气。符印落下，地面裂开细缝，黑气被封入其中。
通道不长，却走得极为缓慢。每一步都如陷泥沼，灵力悄然流失。墨玄的红衣早已湿透，苏璃的银簪仅剩两根轻颤，灵悦的剑身裂痕更深，刃口也崩出一个小缺口。
终于，前方的光线变了。
通道尽头，是一片宽阔的阶梯。九层石阶向上延伸，顶端矗立着一扇巨大的石门，门缝中透出暗红光芒，宛如血液在门后缓缓流动。
云逸踏上第一阶，地面骤然震动。
一道血色阵法自石阶中央浮现，纹路繁复如血管般蠕动。阵眼处，半截玉簪的虚影缓缓升起——通体碧绿，簪头雕着一朵冰莲，正是当年灵悦赠他的信物。
低语再度响起，这次近在耳畔：“回来吧，你的命格本就属于魔渊。”
云逸立于阵前，纹丝未动。掌心金纹剧烈跳动，仿佛要破皮而出。他缓缓抬起手，掌心朝向血阵。
“别碰！”灵悦上前一步，却被墨玄拦下。
“让他试试。”墨玄盯着那玉簪虚影，目光锐利，“这阵不是杀招，是认主，是召唤。”
云逸没有回头。他任由血阵吸走一滴心头血。血珠坠落，融入阵眼，玉簪虚影骤然扭曲，低语化作凄厉尖啸。血阵符文疯狂闪烁，仿佛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撕裂。
就在此刻，灵悦出剑。
冰蓝剑光贯穿阵眼，玉簪虚影轰然炸裂，血阵应声崩塌。众人看清阵底铭文——“以情为引，以痛为门”。
苏璃踉跄了一下，扶住石阶边缘。她凝视那行字，低声说道：“这不是陷阱……是钥匙。”
“什么钥匙？”墨玄问。
“记忆的钥匙。”她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银光，“刚才那些影子……他们的记忆碎片里，藏着这扇门的开启方式。不是靠力量，而是靠‘痛’。”
云逸低头看向掌心。金纹仍在跳动，牵引之力愈发强烈。他能感觉到，门后的存在，并非阻拦他们，而是在等待。
等待一个能承受“痛”的人。
他迈步，踏上第二阶。
石阶无声裂开一道缝隙，黑雾涌出，却被金纹震散。第三阶，第四阶……每走一步，体内的金纹便如被狠狠拉扯一次，左耳的朱砂痣渗出血珠，顺着脖颈滑落，滴在石阶上，瞬间被吞噬。
灵悦紧随其后，剑未出鞘，剑柄已覆上一层薄霜。墨玄扶着苏璃，两人一步一步向上。空气愈发沉重，呼吸如同吞咽沙砾。
第九阶前，云逸停下。
石门近在咫尺，暗红光芒从门缝溢出，映照在他脸上。他抬起手，掌心金纹最后一次跳动，指向门后深处。
那里，一道符文缓缓浮现，与哑奴曾握的竹简同源，却更为古老，边缘泛着青铜色的锈迹。
灵悦走到他身旁，轻声问道：“还要进去吗？”
云逸没有回答。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向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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