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天穹”失控已经过去七十二小时。
这七十二小时里，人类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头顶那片曾经视为无限疆域的近地轨道，正在变成一个布满致命碎片的死亡迷宫。
第一滴血：阿特拉斯通讯网的崩溃
危机爆发第四个小时，第一起重大事故发生了。
“欧洲空间局地面控制中心报告，‘天穹’tq-187号卫星与‘阿特拉斯-7’商用通讯卫星在印度洋上空发生撞击！重复，确认发生撞击！”
消息像一颗炸雷，在全世界各个航天控制中心炸开。虽然撞击高度超过四百公里，但数吨重的航天器以每秒七公里以上的相对速度碰撞，产生的能量不亚于一次小型核爆。
撞击瞬间，两颗卫星连同它们所携带的昂贵载荷，化作数千块大小不一的碎片。最大的残骸有汽车大小，最小的如砂砾。但这些“砂砾”在轨道速度加持下，每一颗都相当于一枚高速穿甲弹。
灾难的连锁反应开始了。
撞击后三小时，一块从撞击点飞出的、约脸盆大小的碎片，击中了正在同一轨道高度运行的日本“隼鸟-3”小行星采样返回飞船的太阳帆。价值数十亿美元的飞船失去动力，开始缓慢翻滚下坠。
六小时后，国际空间站紧急启动推进器，进行了一次计划外的轨道提升——一片手掌大小的复合材料碎片，从距离空间站仅八百米处呼啸而过。如果击中，空间站的生命维持系统很可能被洞穿。
十二小时，全球商业航天保险公司股票全线跌停。三家主要保险公司宣布暂停受理所有近地轨道资产保险业务。
政治瘫痪与甩锅大战
格陵兰控制中心的紧急警报，像一颗石子投入全球政治的泥潭，激起的不是合作的浪花，而是相互指责的漩涡。
在联合国安理会紧急会议上，各国代表的面孔在视频连线中显得格外苍白。
“我们要求立即公开‘天穹’系统的全部设计文档和访问日志！”美国代表拍着桌子，“这明显是一次国家级别的网络攻击！必须找出幕后黑手！”
俄罗斯代表冷笑着反驳：“攻击？还是你们自己系统的后门被激活了？我记得‘天穹’的核心导航算法，是由硅谷的‘深空逻辑’公司提供的吧？这家公司去年刚刚被‘普罗米修斯资本’收购——一家众所周知的、与美国政界关系密切的离岸基金。”
中国代表语气凝重：“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们的‘天宫’空间站已经进行了两次紧急规避。当务之急是建立全球碎片监测和预警共享机制，防止更多碰撞发生。”
欧洲代表脸色铁青：“共享？我们的‘伽利略’导航系统两颗备份卫星已经因为轨道威胁而关机待命！如果核心星座再受威胁，欧洲的航空和航海系统将倒退二十年！”
会议进行了八个小时，除了相互指责和推诿，唯一的“成果”是通过了一项不痛不痒的“呼吁各方保持克制、加强信息沟通”的声明。
私下里，更肮脏的交易在进行。
某大国情报部门通过秘密渠道，向“天穹”项目的几个参与国提出：“如果贵国能提供系统底层的某些访问权限，我们或许可以帮忙‘稳定’部分关键卫星。”——赤裸裸的趁火打劫。
另一批国家则开始秘密联络商业航天公司，询问能否紧急发射“卫星捕手”或“轨道清扫器”。但答案令人绝望：现有技术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清理如此大规模的碎片云，更何况碎片数量还在因新的碰撞而不断增加。
民间恐慌：数字天空的崩塌
对普通人而言，太空危机最初只是新闻里令人担忧的标题。但很快，影响开始渗透到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最先受影响的是全球航运。由于担心GpS信号受空间碎片干扰或卫星失联，多家航空公司宣布削减20%的航班，并强制要求所有航班增加备份的惯性导航系统。机票价格一夜之间暴涨。
紧接着是金融系统。高频交易公司哀鸿遍野——卫星授时的微小误差足以让他们的算法交易策略完全失效。纽约、伦敦、东京的交易所出现了罕见的、持续数分钟的“技术性暂停”。
然后轮到普通人。一位在太平洋上航行的货轮船长在航海日志中写道：“我们像回到了大航海时代，靠着六分仪和纸质海图判断方位。但海上已经没有哥伦布时代的清澈星空——我们的头顶是一片由人类自己制造的金属风暴。”
社交媒体上，#darkSky（黑暗天空）成为全球趋势话题。人们拍摄着没有卫星过境轨迹的夜空，讨论着如果所有卫星都失效，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恐慌在蔓延，超市里收音机、手摇发电器、老式纸质地图被抢购一空。
更可怕的是谣言的传播。某极端教派领袖在直播中宣称：“这是上帝的审判！人类建造巴别塔，妄图触及天堂，现在天穹坠落！”他的追随者开始在某些地区破坏地面卫星接收站。
“顺安号”上的战斗
在这场全球性的混乱中，“顺安号”像一个漂浮在风暴眼中的孤岛，维持着令人心悸的冷静。
小陆的眼睛已经布满血丝，七十二小时里他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他面前的屏幕上，那个诡异的“轨道构型”正在逐渐清晰。
“我找到了！”他的声音嘶哑但充满兴奋，“不是单一构型，是三层嵌套的‘壳’！”
他调出模拟图。在三维的轨道空间里，失控的“天穹”卫星正分成三个大的集群，每个集群内部，卫星按照某种复杂的几何关系排列，形成三个巨大的、在太空中缓缓旋转的“球形网络”。
“最外层，‘外壳’，由132颗卫星组成，它们构成了一个松散的监测网，轨道高度在550-600公里之间，相互间有数据链连接。这层网的主要功能似乎是……‘感知’和‘拦截’。它们在扫描所有经过这个高度范围的物体——包括其他卫星、碎片，甚至可能是再入大气层的航天器。”
“中间层，‘中壳’，87颗卫星，高度480-520公里。这层的排列更紧密，像是某种……能量或信号的聚焦阵列。它们的太阳能板角度异常，部分卫星的多光谱传感器全部指向同一方向——地球上的某个区域。”
“最内层，‘内核’，只有24颗卫星，轨道高度约400公里，几乎紧贴着国际空间站的运行高度。它们的排列最诡异，形成了一个不断变化的多面体结构。而且，”小陆深吸一口气，“这24颗卫星上，都携带了实验性的、大功率的离子推进器——原本用于轨道维持，但现在，它们正在同步点火！”
“点火？指向哪里？”阿明追问。
小陆调出推进器矢量分析：“不是指向某个具体目标……它们产生的微弱推力，似乎是在维持这个‘内核’多面体结构的稳定性。就像……就像一个支架，在太空中撑起一个无形的框架。”
“框架里要放什么？”周晓芸眉头紧锁。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好东西。”小陆摇头，“更可怕的是，这个三层结构不是静态的。它在缓慢地、整体地向西漂移。按照这个速度，七十二小时后，‘内核’将正好经过……”
他调出地球投影，一条红色的轨迹线延伸出去，与一个地理坐标相交。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那个坐标是——北纬28.5度，西经81.5度。
佛罗里达，卡纳维拉尔角，肯尼迪航天中心。
“他们在瞄准美国的航天发射能力？”阿明难以置信。
“不全是。”林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走到屏幕前，凝视着那个坐标，“肯尼迪航天中心往东不到三百公里，是百慕大三角的边缘。”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那是父亲林远征留下的、关于全球几个“异常能量节点”的模糊记载。其中一个节点的描述是：“北大西洋西缘，磁场紊乱，偶有空间曲率异常读数，疑与远古地外活动有关。”
“星冕会不是要攻击发射场，”林默缓缓说道，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们是要用这24颗携带特殊推进器的卫星，在百慕大三角上空的那个‘异常节点’，搭建一个……‘脚手架’。一个能够稳定开启、或者说，放大某种东西的太空结构。”
“放大什么？”周晓芸问。
林默沉默了几秒，才吐出那个让人不寒而栗的词：
“深渊的信号。”
指挥中心一片死寂。
他们想起了马里亚纳海沟深处那个远古文明的“观测站”，想起了“泣母之泪”洞穴中那个奇异的能量水潭。如果那些地方都能接收到来自宇宙深处的、关于“文明筛选”的警告信号，那么，有没有可能，地球上也存在某些天然的“信号放大器”？
而星冕会，正试图用人类最先进的航天科技，去主动激活其中一个。
“他们疯了……”小陆喃喃道，“如果那个信号是真的，如果‘筛选’机制被提前或强制触发……”
“人类文明可能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就被直接判为‘不及格’。”林默接过了他的话，语气冰冷，“然后，星冕会就可以以‘唯一通过筛选的精英’自居，名正言顺地执行他们的‘校准’。”
窗外，南大西洋的夜空依旧繁星点点。
但此刻在所有人眼中，那些星光不再美丽，而像是一双双冰冷的、正在注视着人类自我毁灭的眼睛。
太空危机，已经不再是卫星碰撞那么简单。
它正在演变成一场关乎人类文明存续资格的、倒计时的审判。
倒计时：七十一小时五十九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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