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漆黑铠甲终是完全破土而出，关节处腐烂的人皮经络随着动作发出黏腻的撕裂声，胸口嵌着的承渊心符泛着幽蓝光芒，竟真似有心跳般规律起伏。
它没有五官的面部转向云苏微，喉间发出的共鸣震得殿梁落灰：吾乃真龙之躯，代天行罚。
云苏微后退半步，瞳孔微缩——系统光屏在她视网膜上跳动，密密麻麻的标注覆盖了铠甲每一寸构造：仿生肌腱由人骨煅制，汞银导流管沿脊椎分布，颅骨共振腔内置三十六枚铜铃......她忽然笑出声，指尖摩挲着袖中电凝刀伪装的斩邪匕，你说你是龙？
我解剖过三千具尸体，没见过长螺丝的龙。
静尘师太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望着那铠甲，白发下的脸扭曲得可怕：它是姐姐的......是我用三十年心血为她铸的躯壳......
那你该看看它的关节。云苏微突然旋身，斩邪匕划破空气发出尖啸，精准劈在铠甲左臂。
黑色黏液如喷泉涌出，落地瞬间竟化作无数蠕动的虫卵——正是她从阿菱体内提取抗体时见过的梦引蛊幼体。
铠甲发出闷吼，右臂横扫而来。
云苏微矮身躲过，余光瞥见静尘突然瘫坐在地，双手捧住脸，指缝间渗出哭嚎：姐姐......姐姐你为何不认我......
因为你造的从来不是她。云苏微喘着气直起身，声音放得很轻，像在哄受了惊的孩子，你把她最恨的东西——权力、阴谋、杀戮——全塞进了这副壳子里。
她若真回来，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静尘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抬头时眼眶通红，却恰好看见离玄烬掀开前襟。
心口那道旧伤狰狞如裂帛，竟与承渊心符的缺口严丝合缝。
准备好了吗？云苏微望向离玄烬。
他指尖抚过伤口，唇角勾起惯常的慵懒笑意：为你，我准备了十年。
云苏微取出半块残符，那是从静尘密室里找到的，与铠甲心符严丝合缝的另一半。
她将残符按在离玄烬伤口上，鲜血立刻渗进符纹：不是让你当容器，是借你血脉引它现身。
接下来，交给我。
离玄烬抓住她欲收回去的手，指腹轻轻蹭过她掌心薄茧：小心。
云苏微反手回握，用力捏了捏他指尖，转身跃上供桌。
她从药箱里倒出五色药粉，以银针为笔，在满是裂痕的地砖上划出复杂纹路——这是她结合现代血液循环理论与古代经络学，用三个月时间推演出来的回春逆脉阵。
明灯。她头也不回地唤了一声。
盲眼小沙弥摸索着走到青铜钟前，手中木槌悬在半空。
云苏微咬破掌心，鲜血滴入阵眼，瞬间将白色药粉染成腥红：敲钟。
第一声钟响震得人耳膜发疼，阵图边缘泛起微光；第二声钟响时，太庙地脉竟发出闷响，原本涌向铠甲的紫气开始动摇；第三声，紫气如逆流的河，掉头灌向阵中。
承渊铠突然剧烈颤抖，关节处的人皮经络簌簌脱落，露出底下白森森的骨茬。
它发出尖锐的嘶叫，挥着手臂砸向云苏微——却在离她三寸处被无形屏障弹开。
这是地脉之力。云苏微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额头布满细汗，你吸了三十年百姓精魄养地脉，现在，我用这地脉送你归西。
静尘突然从地上窜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短刀，寒光直取云苏微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横在中间——韩正言的绣春刀架住短刀，铁面下的声音冷如霜：师太，你利用朝廷祭祀行邪术，残害百姓精魄，罪不容诛。
静尘的刀被震落在地，她望着韩正言腰间的御史鱼符，突然笑起来：连你也反了......好，好！她踉跄着后退，撞在承渊铠腿上，姐姐，杀了他们！
杀了这些背信弃义的......
话音未落，云苏微手中最后一根金针悬浮空中。
那是用千年寒铁打造的人间无神，针尖映着她冷冽的眼：你说天命在你......可我这一针，叫人间无神
金针破风而出，穿透承渊心符，直贯地脉最深处的节点。
轰鸣声响彻太庙，铠甲寸寸崩解，黑灰如暴雨倾泻。
地缝缓缓闭合，腐臭的腥气被晨风吹散。
云苏微扶住供桌，看着阳光穿透殿门，在离玄烬肩头镀上金边——他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掌心稳稳托住她腰肢。
结束了？他轻声问。
云苏微仰头望进他墨色瞳孔，那里映着初升的朝阳：结束了，但开始的更多。
三日后，太极殿前。
云苏微站在丹墀之上，望着阶下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
皇帝亲手捧着护国医卿的金印，上面蟠螭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云卿救太庙于危难，解朕于倒悬，此印可参决军国大事，秩比丞相......
陛下。云苏微抬手打断，声音清越如钟，我不做官，我做规矩。
她展开手中卷轴，朱笔写就的《医政五律》在风中猎猎作响：其一，女子可入学堂习医；其二，女子可任医官领俸；其三，医官可列朝议谏言；其四，医正可巡四方治疫；其五，医首可断生死定谳。
满朝哗然。
离玄烬站在御阶下，望着她挺直的脊背，喉结动了动。
待她宣读完，他突然开口：微微，你不留下来听旨？
云苏微转身，裙角扫过汉白玉栏杆。
她望着他，眼尾微挑：江山你可以慢慢坐，但这个国家的病，我得赶紧治。
她走下丹墀，走向停在宫门外的苏济堂马车。
车帘掀起时，殿上众人瞥见车内案几摊开的图卷——《大衍全国疫病防治总纲》，墨迹未干。
风起，苏济堂的杏黄旗幡在宫墙上空扬起。
三日后的深夜，东宫突然起火。
火势最猛时，有人从灰烬里翻出半块焦黑的令牌。
令牌背面刻着的字虽被烧得残缺，却仍能看出与那日崩解的承渊心符纹路如出一辙。
刑部呈给皇帝的密折里，只写了一句：东宫旧井中，发现三十具童男女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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