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炎静室内的灼烧与锤炼,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洛璃盘坐于地,面色苍白如纸,汗珠早已浸透了她素净的布衣,又在炽热的环境中迅速蒸干,留下澹澹的盐渍。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眉心紧蹙,显然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然而,她的眼神却始终清明,甚至比刚进来时更加坚定。三日的白炎灼魂,不仅是修复法宝的过程,更是对她自身神魂、意志乃至道心的一场极致淬炼。那纯净的白色火焰,透过与本命法宝的深层联系,一遍遍灼烧着她神魂中的杂念、恐惧与软弱,将那份源于绝境的不甘与源于感恩的信念,锻打得愈发纯粹而坚韧。
她清晰地“看”到,赤焰双环在白色火焰中如同浴火重生。那些细微的裂痕已被彻底弥合,原本暗澹的环身重新焕发出赤红晶莹的光泽,其内部三十六重核心灵纹被逐一唤醒、贯通,甚至在那滴融入她本源精血与隐焰灵体气息的催化下,灵纹的结构发生了某种玄妙的微调,变得更加贴近她的体质与功法运转路线,隐隐有向更高层次演化的趋势。
胡大师一直全神贯注地操控着白色火焰,他的手法精妙而稳定,印诀变化间带着一种古朴的韵律。随着最后一道印诀打入火焰核心,那团纯净的白焰猛地一收,尽数没入双环之中!
“嗡——锵!”
一声清越如凤鸣般的颤音响彻静室!赤焰双环爆发出耀眼的赤红光芒,光芒中隐隐有白色火焰虚影流转,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灵动、炽热、且与洛璃血脉相连的灵压扩散开来!
成了!
胡大师眼中精光一闪,抬手一招,赤焰双环化作两道流光,落入他掌心。他仔细端详,只见双环赤红晶莹,环身内部隐有玄奥的火纹流淌,灵性盎然,品质赫然已从中品灵器提升至上品灵器门槛,更带有一丝独特的、与洛璃同源的气息。
“好!没想到竟能一举成功,还略有提升!”胡大师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将双环递还给洛璃,“小丫头,毅力不错。这双环如今与你心神相连更甚往昔,日后用心温养,未必不能成就法宝。”
洛璃颤抖着伸出双手,接过失而复得、更胜从前的本命法宝。双环入手温润,一股熟悉的、却更加磅礴精纯的火系灵力瞬间涌入体内,滋养着她干涸的经脉与损耗的神魂,让她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更让她心潮澎湃的是,她能感觉到双环核心处,那与自己神魂本源紧密相连的烙印,以及其中蕴含的、似乎能随着自己成长而成长的潜力。
“多谢胡大师!”洛璃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她知道,若非胡大师技艺高超,且愿意以白炎锻灵法配合她的精血,绝不可能有如此完美的结果。
“不必谢我,老夫只是拿钱办事,顺便做了笔划算的买卖——见证一件潜力不错的法宝诞生,对老夫也有启发。”胡大师摆摆手,恢复了那副不耐烦的样子,“余款呢?”
洛璃连忙取出装有六十块下品道源石的布袋奉上。
胡大师接过,掂量了一下,随手扔到旁边的材料架上,看也不看:“行了,法宝既已修复,你也赶紧回去调养吧。记住,七日之内莫要与人动武,好生温养法宝与自身元气,对你冲击元婴有好处。”
“晚辈谨记。”洛璃再次行礼,将赤焰双环珍而重之地收入丹田温养,这才脚步虚浮却坚定地转身,推开静室石门。
外面灼热的空气涌来,却让她有种重获新生的恍惚感。三日非人的煎熬,换来了本命法宝的浴火重生,更让她感觉自己的神魂与意志经历了一场蜕变。虽然身体极度虚弱,但道心却前所未有地通明坚定。
在老仆的引领下,洛璃走出百炼坊那扇厚重的门扉。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就在她目光略带茫然地扫过街道时,一道青衫身影映入了眼帘。
林玄依旧坐在对面茶楼二楼的窗边,似乎从未离开。他面前的茶杯已空,正单手支颐,望着远处赤炎山脉的方向,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沉静而悠远。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他转过头,视线与她在空中交汇。
那一刻,洛璃心中紧绷的弦,忽然就松了下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如同温润的泉水,瞬间淌过她疲惫不堪的心田。她知道,这三日他一定就在这里,寸步不离。
林玄起身,放下茶钱,不疾不徐地走下茶楼,穿过街道,来到她面前。
“还好吗?”他问,目光扫过她苍白却隐显坚毅的脸,以及那虽然虚弱却格外明亮的眼睛。
“嗯。”洛璃点头,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有些费力,“成功了,而且……比预想的更好。”
“那就好。”林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没有多问细节,只是伸手虚扶了一下她的手臂,“先回去。”
他的手掌并未真正触碰到她,但一股温和醇厚的灵力已隔空渡来,稳稳地托住她有些摇晃的身体,缓解着她的虚弱。这股灵力中正平和,带着一种包容万物的暖意,与她体内刚刚得到滋养的火系灵力并无冲突,反而让她感觉更加舒适。
洛璃没有拒绝这份体贴的扶持。她默默地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感受着那股支撑着自己的温和力量,鼻尖忽然有些发酸。自从师父失踪后,她已习惯了独自咬牙扛下一切,受伤了自己疗,难过了自己忍,危险了自己闯。已经很久……没有人在她最虚弱的时候,给予这样无声却坚实的支撑了。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街道依旧喧闹,但洛璃却觉得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隔了一层,她的注意力不自觉地集中在身侧这道青衫挺拔的背影上。他步伐稳健,为她隔开了拥挤的人流;他气息沉凝,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全;他甚至偶尔会稍稍放慢脚步,迁就她虚弱的步履。
一种微妙的依赖感,如同藤蔓,在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心底悄然滋生、缠绕。她开始不自觉地观察他——他看似随意扫视街道的目光其实锐利而警惕;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轻动,仿佛在推算着什么;他肩背挺直的线条,透着一股经历过风雨磨砺后的从容与力量。
回到小院所在的那条僻静巷道时,洛璃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青玄道友……这三日,多谢你了。”
林玄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头:“分内之事。你既信我护法,我自当尽责。”
“不只是护法……”洛璃声音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是说……所有的事。从熔岩裂谷相救,到赠我功法丹药,帮我筹集道源石,震慑炎烬谷的人,还有……今日守在外面。”她顿了顿,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眼中闪烁着复杂而真挚的光芒,“我洛璃修行至今,除了师父,从未有人待我如此……青玄道友,此恩此情,洛璃此生不忘。”
她说得认真,带着少女特有的执拗与感激。
林玄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巷道的阴影落在他半边脸上,让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深邃。
“洛璃姑娘,”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中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相逢即是有缘,相助亦是顺势而为。你不必时时将‘恩情’挂在心上。修行之路漫长,互相扶持,本就是常态。我看重的是你的心性与潜力,而非一时的回报。”
他目光直视着她,继续说道:“如今法宝已成,你道心通明,正是冲击元婴的最佳时机。当摒除杂念,一往无前。至于外界的纷扰与麻烦……”他嘴角勾起一抹澹澹的、却带着锋芒的弧度,“有我。”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重锤敲在洛璃心间。
有我。
没有华丽的承诺,没有夸张的保证,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却让她这些日子以来,因炎烬谷逼迫、因资源匮乏、因前途未卜而积压的所有不安与焦虑,在这一刻,奇迹般地烟消云散。
仿佛只要这个人在身边,再大的风浪,也不过是等闲。
她怔怔地看着他,眼眶忽然就红了,连忙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汹涌的情绪,用力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嗯。”
这一次,她没有说谢谢。有些感激,言语已嫌太轻。
推开小院的门,阿武和阿山立刻迎了上来,看到洛璃苍白的脸色,都吓了一跳。
“师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消耗过大。”洛璃安抚道,脸上露出久违的、真正轻松的笑容,“法宝修复得很成功。”
“太好了!”阿武阿山欢呼起来。
“洛璃需要静养几日,准备冲击元婴。”林玄开口道,“这几日,小院需彻底封闭。阿武阿山,你们轮流在院中值守,不得让任何人打扰。我会在静室外布下阵法。”
“是!前辈!”阿武阿山连忙应下,对林玄已是言听计从。
林玄看向洛璃:“你且先去调息,将状态恢复至巅峰。待你准备妥当,告诉我即可。”
“好。”洛璃顺从地应下,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将所有的事情都交托出去,自己只需要专注于修行即可。这种有人可以依靠、可以信赖的感觉……真好。
她走向自己的房间,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林玄正站在院中那株火枫灵树下,仰头望着树冠间洒落的细碎阳光,侧影挺拔而宁静。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过来,对她微微颔首。
洛璃心头一跳,慌忙收回视线,关上了房门。背靠着门板,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快,脸颊也有些发烫。不是因为情愫——至少此刻她还无法清晰分辨那是什么——更像是一种找到了主心骨、找到了方向的踏实与悸动。
她走到榻边坐下,抚摸着丹田处温养的赤焰双环,感受着其中澎湃的灵性与紧密的联系,又想起林玄那句平静却有力的“有我”,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彻底散去。
“元婴……”她喃喃自语,眼中燃起熊熊斗志,“这一次,我一定要成功!”
不仅要成功,还要变得更强。强到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一样,从容面对风雨,甚至……成为可以与他并肩而立、互相扶持的人。
这个念头悄然浮现,连她自己都未曾深思其背后的含义,便已如同种子,落入心田。
院中,林玄收回望向洛璃房门的目光,对阿武阿山简单交代了几句防护要点,便回到了西厢静室。
关上门,他脸上那份平静从容稍敛,眉头微蹙。
【系统,调出药王轩伙计带来的信息,结合这三日我在茶楼观察到的流火集能量流动异常点,进行交叉分析。炎烬谷与黑煞洞接触的可能性有多大?他们的首要目标会是洛璃,还是我?】
【指令收到。分析中……】
【根据能量流动记录,流火集北区(黑煞洞势力渗透方向)近三日有三次隐秘的元婴级波动交汇,与炎烬谷总部区域存在间接能量呼应,可能性评估:78%。】
【目标分析:炎烬谷首要目标仍为洛璃(通婚、产业)。但对宿主的调查已启动,且宿主展露的炼丹能力与化神修为构成新的利益点与威胁点。结论:双线并进可能性高。洛璃闭关期间是风险最高时段。】
果然。林玄眼神微冷。看来,在洛璃闭关的这段时间,自己也不能闲着。必须提前做些布置,至少要将可能的威胁,挡在小院之外。
他盘膝坐下,开始整理自己目前可用的手段。丹药、道源石、神通感悟、熔心玉髓……以及,初来元界时剿灭的那些法则傀儡残骸。
“或许……可以布置点‘小惊喜’。”林玄目光落在那堆金属残骸上,一个念头渐渐清晰。
夜幕,再次降临流火集。小院门窗紧闭,阵法悄然运转,隔绝内外。一场关乎道途的突破,正在静谧中酝酿;而院墙之外,无形的暗流,也在夜色掩盖下,悄然涌动。
但对于静室中的洛璃而言,此刻心中只有坚定与平和。因为她知道,门外有人在守护。
这份安心,便是她冲击元婴之境,最宝贵的资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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