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快乐、最轻松的时期,往往是在对世界真相认知最少的时候。
孩童懵懂,不知生计艰难与人情冷暖;初入职场的新人,满怀憧憬而尚未见识暗流汹涌;刚从致命危机中侥幸逃生的人,那一刻充盈心间的也多半是劫后余生的纯粹喜悦,而非对下一次危机的忧虑。
此刻的维尔卡斯民众,大抵便处于这样一种“幸运”的快乐之中。
他们刚刚从腐灵蠕虫带来的瘟疫阴影中挣脱,亲眼目睹了亲人或邻居在那种可怖的异变中痛苦死去,如今能呼吸着依旧冰冷但不再弥漫腐败气息的空气,看着熟悉的、哪怕破败的街景,心中涌起的便是最质朴的庆幸——庆幸自己还活着,庆幸在乎的人没有变成怪物。
在他们有限的认知里,如今的维尔卡斯就像一栋历经风雨、外表斑驳的老屋,墙壁或许有了裂痕,屋顶或许有些漏雨,但它依然屹立,依然能为他们遮风挡雨。
他们不知道,也不需知道,这栋“老屋”的地基正在被无形的力量蛀空,承重梁正在被悄然替换成献祭的柴薪。
他们是无知的,因而是“快乐”的。
然而,对于知晓内情的人,尤其是对于“潜入者”小队的成员,以及城中其他察觉到异常的超凡者而言,维尔卡斯已不再是一座城市,它变成了一座华丽的、正在缓缓收紧的囚笼。
坏消息如同另一种形态的瘟疫,在有限的圈子里隐秘而迅速地蔓延。
所有试图离开这座城市的努力都被证明是徒劳——无论是通过戒备森严的城门,还是寻找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小径,甚至是动用低序列的阴影穿梭或短距离传送能力——只要触及城市边缘某个无形的界限,下一秒就会被无法抗拒的力量遣返回原点,仿佛整个维尔卡斯连同其内的一切生灵,都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牢牢攥住,无从逃脱。
天空也不再是灰蒙,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涂抹了厚重油彩的暗沉色调。
恐慌在看不见的地方发酵、爆发。
在这种背景下,“潜入者”事务所顶着压力,有限度地与其他官方组织共享了关于“信徒”途径序列4“圣者”仪式的关键情报。
这如同在即将沸腾的油锅里投入了一瓢冷水,瞬间在所有知情超凡者内部激起了巨大的波澜与更深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恐惧。
两千普通灵魂为柴薪!七个经过“反转”的特殊灵魂为核心!献祭整座城市为神国!
每一个词汇都触目惊心,组合在一起,描绘出一幅地狱般的图景。
斯派克这个名字,瞬间跃升为所有超凡组织内部最高级别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清除的目标。
所有还能动弹的超凡力量,都被最大限度地动员起来,如同最细密的梳子,一遍遍梳理着维尔卡斯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条下水道,每一间废弃仓库,寻找着斯派克可能藏身的蛛丝马迹,以及那个至关重要的“神降容器”。
“潜入者”小队的成员们自然是搜索行动的核心力量之一。
汉斯坐镇事务所,协调着各方传来的零碎信息,试图拼凑出斯派克的行动轨迹。
老查理几乎住在了他的仪式工坊,利用各种古老的知识、复杂的星象仪和地脉感应法阵,尝试从灵界的涟漪、星辰的轨迹乃至城市下方能量流动的异常中,捕捉那一丝可能存在的线索。
莉莲强忍着失去薇薇安的巨大悲痛,利用她过往积累的人脉和精湛的医疗知识,在救治伤者、安抚民众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打探着任何可能有用的消息。
凯则提着那柄巨大的“无畏者”,几乎不眠不休地在他负责的区域反复巡查,。
而约拿,则显得异常沉默异。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深色衣物,脸上、手上的血迹早已洗净。
但那双眼眸深处,似乎冻结了一层永不融化的寒冰,所有的情绪都封锁在那冰层之下。
他选择了更耗费心力、也更需要耐心的方式。
他重新走访了之前与“七宗罪”案相关的所有现场——水仙街那个被食物撑爆的“暴食”者住所,磨河村惨案的“懒惰”孩童曾经生活过的区域,贵族区那位纵欲狂欢而亡的“色欲”小姐的宅邸,以及……薇薇安倒下、鲜血染红积雪的那条僻静街道。
他将灵性感知提升到极致,不放过空气中任何一丝可能残留的、属于斯派克的微弱灵性痕迹。
然而,斯派克就像彻底蒸发,或者化作了这座城市阴影本身的一部分,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指向其藏身之处的线索。
这种一无所获的搜索,加上城内日益紧张的压抑氛围,让焦躁与无力感如同蔓草般在搜索者们心中滋生。
搜索持续到了第二天下午。
就在众人身心俱疲、希望渺茫之际,一个消息从负责巡查码头区的推浪者小队传来——在靠近旧港仓库区的一条肮脏、弥漫着鱼腥和腐烂垃圾气味的小巷深处,发现了一具死状极其奇特、令人不寒而栗的尸体。
约拿和汉斯等人立刻以最快速度赶到现场。
死者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码头工人常见的、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面容因临死前极度的惊恐而扭曲变形,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
但他的死因并非刀伤、疾病或已知的任何一种超凡手段。
他是被钱币,活活压死的。
他的身上、周围,甚至身体与地面接触的缝隙间,都堆满了黄澄澄的金镑、泛着银光的先令和各式各样的铜便士。
这些钱币并非随意散落,而是如同拥有生命和意志般,紧密地、沉重地覆盖、堆积、镶嵌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牢牢地“浇筑”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他的胸腔和腹腔被那无法想象的巨大重量彻底压垮,骨头碎裂的痕迹透过薄薄的衣物清晰可见,地面甚至出现了微微的凹陷。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钱币上光滑如新,没有任何指纹、掌纹或外力搬运留下的痕迹,仿佛它们是自己从虚无中“流淌”出来,带着某种诡异的渴望,将这个可怜人淹没、吞噬、最终夺去了他的生命。
“是‘贪婪’……” 一名负责勘察现场的成员脸色苍白,声音干涩地汇报初步调查结果。
“我们初步询问了认识他的人……这家伙在码头是出了名的老实人,甚至可以说……过于‘清廉’。
他自己穷得叮当响,却从不多拿不属于自己的一分钱,干活所得的报酬,除了最基本的生活开销,有时甚至会拿出来接济其他更困难的工友或者街边的乞丐……”
在场的所有超凡者,包括约拿在内,心中都升起一股混杂着愤怒与寒意的浪潮。
这显然是斯派克的手笔,他在继续有条不紊地收集他仪式所需的“特殊灵魂”。
而且,他就藏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视全城的搜捕如无物。
约拿站在那具被钱币埋葬的尸体旁,注视着那些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诡异光泽的金属圆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然而,他的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贪婪’……又一个‘贪婪’?!
一个巨大的疑问敲击在他的思维。
斯派克还在收集‘贪婪’的灵魂!
这意味着……他不知道!他不知道那个导致原主瘫痪并最终死亡的仪式,已经实质上‘收割’了原来的约拿·亚尔莫的灵魂!
这个发现让约拿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内鼓噪。
在神秘学的领域,灵魂是具有高度唯一性和标识性的核心存在。
原主约拿·亚尔莫的灵魂,确凿无疑地因为斯派克主导的那场邪教仪式而崩溃、消散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而自己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虽然占据了这具身体,并与原主残留的些许碎片产生了深度的融合,但从最本质的灵魂根源来看,他是一个独立的、完整的、全新的灵魂个体。
斯派克的“圣者”仪式,要求的是七个完整的、经过特定“反转”处理的、符合象征意义的特殊灵魂。
他显然以为,他通过那场导致原主瘫痪(并最终促成其死亡)的仪式,已经失败了。
但实际上,那个目标灵魂已经不复存在。
而现在,他又杀死了这个码头工人,制造了新的“贪婪”祭品。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在他的认知里,关于“贪婪”的部分,出现了严重的误判和冗余?
他原本认定的那个“贪婪”(原主)因为我的‘存活’被判定为“未完成”或“无效”,所以他现在需要补上一个。
但如果……
约拿的思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结合老查理之前的阐述,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火苗,在他心中逐渐清晰、成型。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穿透人群,落在身旁正眉头紧锁、仔细检查钱币上残留灵性痕迹的老查理身上。
用一种刻意的平静语气,询问:
“查理先生,如果……我是说如果,斯派克的这个仪式,在七个核心的特殊灵魂中,某一个对应的灵魂……因为某种原因,多出来了‘半个’,或者出现了无法被仪式清晰界定归属、处于某种‘叠加状态’的灵魂,最终会导致什么后果?”
老查理闻言,先是一怔,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最终开口:
“仪式,尤其是涉及高序列晋升和神降的宏大仪式,其核心根基在于‘精确’与‘唯一指向’。
它就像最复杂的怀表,或者最高等级的契约,多一分,少一毫,定义出现一丝模糊,都可能引发连锁性的、灾难性的后果,甚至导向完全不可控的混沌。”
“如果仪式要求的核心祭品——比如这七个必须符合特定象征的灵魂——出现了数量上的偏差……”
“最可能的后果是,仪式的力量无法完美和平衡,神降的过程会出现致命的扭曲和干扰,整个仪式的结构将从内部开始崩溃。”
他顿了顿,给出了一个让约拿心脏几乎骤停的结论:
“仪式……注定会失败。
即便因为其他条件的勉强满足,那股恐怖的力量被部分引动,晋升者也绝无可能完美容纳和掌控,晋升必然失败。
最大的可能……是他会遭到最恐怖的反噬,力量彻底失控,灵魂遭受永久的、不可逆的重创,最终变成一个……畸形的、不完整的、永远沉浸在疯狂与痛苦中的……‘伪序列4’,或者说,‘半个序列4’。”
“半个序列4……”
约拿低声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在咀嚼着某种极端苦涩却又带着一丝奇异解脱意味的果实。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苍白而凄惨的弧度。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悲凉、嘲弄与某种超然明悟的情绪,浸透了他的灵魂。
为什么在超凡的世界里,无知才是一种幸运,一种幸福。
斯派克,他收取了一个‘半’的‘贪婪’。
他认为自己没有获得‘贪婪’,因为‘约拿·亚尔莫’还‘活着’,所以他补上了一个新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原本的约拿·亚尔莫已经死亡,我这个穿越者代替了他。
从神秘学的角度看,名字是重要的标识,灵魂是根本的凭证。
我继承了‘约拿·亚尔莫’这个名字,融合了他残留的部分灵魂……在神秘学的验证下,‘我’就是‘约拿·亚尔莫’。
所以,斯派克手中那个源自原主的‘贪婪’,其归属权是模糊的——它一半归属于斯派克,一半却依然锚定在‘活着’的我身上。
如果我没有死,那么在他的仪式判定中,这个‘贪婪’就可能处于一种‘未完成’或‘待定’的状态,仪式或许能勉强进行,但存在一个巨大的、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漏洞。而如果我死了……
约拿的思维冰冷地推进着。
如果我选择自我终结,那么,‘约拿·亚尔莫’这个存在就彻底消亡了。
那个模糊的、一半的‘贪婪’印记,将因为我的死亡而彻底归属于斯派克。
届时,他的仪式核心祭品中,‘贪婪’这一项,将不再是模糊的一个半,而是明确的……两个!
一个仪式,出现了两个符合要求的‘贪婪’灵魂!这超出了仪式的要求!按照老查理的说法,这足以引发结构的崩溃!
破局之法……原来在这里。
约拿在心中对自己说,语气平静得可怕。
不再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死局。
对于这座城市,对于汉斯、凯、莉莲、老查理,对于罗伊斯和玛丽,对于千千万万无知的、‘快乐’的民众而言,还有一线生机。
而代价,不过是我的性命。
知道这一切的约拿,内心涌起的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对自己命运的嘲弄。
这一切的挣扎、追寻、愤怒与悲伤,最终指向的,竟是这样一个对于他个人而言,显得如此“轻而易举”的答案。
只要他迈出那一步,很多人就能活下来。
在这一刻,约拿的灵性忽然自发地、轻盈地跃动了一下,仿佛某种一直紧绷的弦终于达到了完美的共鸣点。
一种明悟浮上心头:守护,并非仅仅在于对抗外敌,有时,也在于做出最艰难的牺牲,以守护更多。
他的灵性直觉清晰地告诉他——作为“守护者”的践行,已于此刻完成。
他已经满足了晋升序列七“战斗狂”的前提条件。
然而,这刚刚获得的、象征着力量提升的明悟,带来的却不是喜悦,而是更深的讽刺。
他刚刚找到通往更高序列的道路,却几乎在同时,看到了自己这条路的终点。
他站在原地,阳光透过建筑狭窄的窗户,斜斜地照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他年轻却已承载了太多沉重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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