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居所,紧闭房门,李小鱼仍感觉魂体深处残留着一丝寒意,并非来自酆都城恒定的阴气,而是源于那无声消散的追踪者,以及慕容白那比冰霜更冷的剑意。
他不敢耽搁,立刻铺开特制的“留影符纸”,凝聚魂力于指尖,开始详细记录。从玉简在办公室的异常震动与发热,到回廊中慕容白剑意无声无息的干预,再到巷道内那幽影的追踪与其被慕容白一眼逼退、瞬间湮灭的过程,事无巨细,尽数落于纸上。他甚至凭借在炼魂崖锻炼出的敏锐感知,尽可能详细地描绘了那追踪者虚影的能量特质——那种冰冷、粘腻、与非地府正统力量迥异的幽绿气息。
写罢,他仔细检查了三遍,确认无误后,取出慕容白提及的“密封灵匣”,将记录符纸放入。灵匣合拢的瞬间,表面亮起数道繁复的符文,将内部气息彻底隔绝。这是地府传递机密信息的标准程序。
捧着这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灵匣,李小鱼再次出门,径直前往慕容白通常所在的“判官殿”偏殿。那里并非慕容白的正式府衙,更像他处理一些非公开事务的静修之地。
殿外守卫的鬼将显然得到了吩咐,查验过李小鱼的腰牌和密封灵匣后,便沉默地挥手放行。
偏殿内光线幽暗,只有几盏长明灯跳动着青色的火焰。慕容白并未坐在主位,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那片永恒的、流转着轮回法则光辉的虚空。听到脚步声,他并未回头。
“大人,您要的记录已送到。”李小鱼躬身,将密封灵匣双手奉上。
慕容白身形未动,那灵匣却自行飞起,落入他手中。他指尖清光一闪,灵匣上的封印符文无声消解。他取出记录符纸,目光快速扫过,殿内只剩下符纸轻微的翻动声。
李小鱼垂首肃立,心中忐忑。他不知道这份记录是否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更不确定慕容白会如何评价他今日的表现。
良久,慕容白放下符纸,符纸在他手中化作点点流光消散。
“描述尚算准确。能量特质记录,尤其那‘幽绿气息’,是关键。”慕容白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你可知,那是什么?”
李小鱼老实回答:“属下不知。只觉其阴冷诡异,非地府正道,与炼魂崖深处感知到的窥视同源。”
“源自‘九幽隙’的‘噬魂幽煞’。”慕容白转过身,冰封的目光落在李小鱼身上,“非本土妖魔,乃域外阴邪之力渗透此界,依附心念阴暗之辈而成形,专擅侵蚀魂体、窥探隐秘。你怀中那枚玉简,因记录了血狼原大阵破碎瞬间的法则涟漪与英魂气息,对它们而言,如同指路明灯,既是定位阵眼破坏者的线索,也可能蕴含它们所需的力量。”
李小鱼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原来这玉简不仅是功劳簿,更成了催命符!
“那……属下是否应该将此玉简上交?”他试探着问道。带着这东西,岂不是随时可能被那些鬼东西盯上?
慕容白却摇了摇头:“上交无用。气息已与你魂体产生微弱联系,它们既已盯上你,上交玉简只会让它们将目标完全锁定在你本人身上。”
李小鱼脸色一白(虽然鬼魂脸色本来就是白的)。
慕容白继续道:“今日我虽逼退一道幽煞分影,但其本体未损,背后操控者更未现身。它们不会善罢甘休。”
“请大人示下!”李小鱼连忙躬身,他知道慕容白既然点明危险,必然有其用意。
慕容白走到案几前,上面不知何时铺开了一幅巨大的地府疆域图,其中一些区域被标上了淡淡的红色标记。
“敌暗我明,常规巡查难以根除。需要引蛇出洞,顺藤摸瓜。”慕容白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终点在了一个位于酆都城外围、靠近“葬骨荒原”的区域,“此地,近期有数起低级游魂莫名消散事件,上报卷宗标注为‘自然逸散’,但能量残留有异,疑似幽煞所为,只是痕迹极淡,未引起重视。”
他抬头看向李小鱼,眼神深邃:“你带着玉简,明日去此地,例行巡查低级游魂聚集区,评估执念风险。”
李小鱼愣住了。明知有危险,还让他带着“指路明灯”去疑似敌人活动的地方?这……这不是让他去当诱饵吗?
慕容白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淡淡道:“怕了?”
李小鱼喉咙有些发干,他想说“是”,但在慕容白那毫无波动的目光注视下,那个“是”字怎么也吐不出口。他想起了血狼原上那些等待了三百年的英魂,想起了自己成为鬼差的誓言,想起了炼魂崖中挣扎求存的经历。恐惧依旧存在,但似乎……多了一丝别的什么。
他用力吸了口气,挺直了脊梁:“属下……不怕!谨遵大人吩咐!”
慕容白微微颔首,看不出是满意还是无所谓:“非是让你送死。你此行是‘明棋’,亦是‘闲棋’。我会在你身上留下一道剑印,可挡幽煞本体一击,并会即时示警。你只需如常巡查,记录异常,遭遇危险,固守待援即可。真正的杀招,不在你处。”
李小鱼明白了。他就是那个被放在棋盘上、吸引对方注意力的棋子,真正的较量在暗处。这让他稍微安心,却又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记住,”慕容白最后叮嘱,语气森然,“所见所闻,除我之外,不得向任何存在透露半分,包括陆明飞。此事,现阶段,知者越少越好。”
“是!属下明白!”李小鱼凛然应命。
离开判官殿偏殿,回到喧嚣的酆都城主街,李小鱼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魂魄与鬼差,感觉一切都似乎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阴影。他摸了摸怀中的玉简,又感受了一下慕容白悄然种在他魂体内的那道微不可察、却凌厉无匹的剑印气息。
明棋,闲棋,诱饵……
他抬头望向地府那永远灰蒙蒙的天空,心中五味杂陈。
风暴将至,而他,这只小小的新生代鬼差,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前路是吉是凶,唯有走下去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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