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为顾枭换药时,玉清的动作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他会先用清水软化黏连的布条,一点点剥离,清洗伤口时,他的指尖轻得像羽毛拂过。
有时,他甚至会无意识地、对着清理好的伤口轻轻吹几口气,那温热的气息拂过皮肤,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仿佛这样就能驱散疼痛。
顾枭闭着眼,感受着这细微的、带着笨拙温柔的举动,心中那片荒芜之地,仿佛有嫩芽在悄然萌发。
顾枭的体力确实在恢复,他可以不用玉清搀扶,自己挂着削制的木棍,走上小半个时辰。但他依旧习惯性地走在玉清身后,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他的目光,如同最忠诚的卫士,很少离开玉清那清瘦却挺直的背影。
他开始在玉清沉沉睡去后,主动承担起守夜的责任,尤其是后半夜。
他靠着墙壁或树干,那只独眼在黑暗中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将沉睡的玉清护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偶尔,他们的运气会好一些,找到一处堪称“完美”的临时居所——比如一个干燥通风、入口隐蔽、附近有泉水的山洞。
这时,玉清会表现出一种近乎“居家”的细致。
他会花时间将洞内的碎石清理出去,铺上厚厚一层柔软的干草,尽量弄得平整舒适。
他甚至会用顾枭身上仅存的装备工兵刀,砍些带叶的树枝,编成一个简陋的栅栏,虚掩在洞口,既能遮挡部分风寒和视线,又不会影响逃生。
看着玉清忙碌地“布置”着这个临时的窝,顾枭会靠在洞壁上,静静地注视着。
那一刻,尽管洞外依旧是危机四伏的荒山野岭,但在这个被玉清精心打理过的小小空间里,竟然奇异地生出一种“家”的安宁和暖意。
这个“家”没有高墙大院,没有锦衣玉食,只有冰冷的石壁,干燥的草铺,和两个相依为命的人。
但对他们而言,这已是乱世烽火中,所能拥有的、最奢侈的归宿。
好运气并不会一直持续,逃亡路上,新的挑战总是不期而至。
他们被一道陡峭的、布满了湿滑青苔的岩壁挡住了去路,绕行需要花费数倍的时间,而他们的补给和体力已经不允许。
唯一的办法,就是攀爬过去。
玉清仰头看了看近乎垂直的岩壁,又看了看顾枭虽然好转但依旧虚弱的身体,眉头紧锁。
“我先上去,然后拉你。”玉清没有犹豫多久就做出了决定。
他吐了口唾沫在掌心搓了搓,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看准岩壁上几个微小的凸起和裂缝,开始向上攀爬。
他的动作并不专业,甚至有些笨拙,全靠着一股不服输的韧性和求生的本能。
有好几次,他脚下一滑,差点跌落,看得下面的顾枭心惊肉跳,独眼死死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终于,玉清艰难地爬上了岩壁顶端。
他顾不上喘息,立刻解下腰间用所有能找到的破布条、藤蔓拧成的、勉强算是“绳索”的东西,将一端牢牢系在一块稳固的岩石上,另一端抛了下去。
“抓住!慢慢上来!”玉清朝着下面的顾枭喊道,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变形。
顾枭抓住那根看起来并不结实的“绳索”,试了试力道,然后开始向上攀爬。
岩壁湿滑,无处借力,他大部分体重都依赖着上肢的力量。
左臂的伤口因为用力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再次浸湿了包扎的布条。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一点一点向上挪动。
上面的玉清,几乎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双手死死抓住布条,身体后仰,双脚蹬住地面,一点点地将顾枭往上拉。
他瘦弱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额头上青筋暴起,脸颊因为极度用力而涨得通红,手臂和小腿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布条深深勒进他本就伤痕累累的手掌,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仿佛毫无所觉,只是死死地、不肯松懈分毫地拉着。
那一刻,顾枭的生命就系于这根脆弱的布条和玉清那双颤抖的手上。
当顾枭的手终于够到岩壁边缘,被玉清一把抓住,用力拖上来时,两人都如同虚脱般,瘫倒在狭窄的岩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汗水和岩壁上的水汽浸透。
顾枭看着身边累得几乎说不出话、脸色苍白的玉清,又看看自己再次渗血的左臂,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带着劫后余生庆幸的苦笑。
玉清也看着他,读懂了他眼中的复杂情绪,扯了扯嘴角,回了一个同样疲惫却放松的笑容。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当晚,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山崖下找到落脚点。玉清捡来干柴,生起一小堆篝火。
跳跃的火焰驱散了部分寒意,也映亮了两人疲惫却异常平静的脸庞。
顾枭靠着山崖坐着,目光落在对面的玉清身上。
他正低着头,用一根树枝无意识地拨弄着火堆,跳动的火光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明明灭灭,额间的朱砂痣时隐时现。
白天攀爬岩壁时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以及这段时间以来,玉清背着他逃亡、为他求药险些被俘、在激流中死死抓住他、如今又拼尽全力拉他上岩壁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上顾枭的心头。
这个看似柔弱的人,体内究竟蕴藏着怎样坚韧而强大的力量?又是怎样的缘分和执念,让他在被自己那样“安排”之后,依旧义无反顾地回来,撑起了他残破的生命?
巨大的感动、深沉的爱怜、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激,在他胸中汹涌澎湃。
他没有再说什么“不能没有你”之类的话,有些话,说一次就够了,它的分量,需要用余生去衡量。
他只是默默地、极其自然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越过篝火映照下那小小的空间,轻轻地覆盖在了玉清放在膝头、那双布满新旧伤痕的手上。
他的手很大,温热而粗糙,指腹和虎口带着常年握枪械留下的、磨不掉的薄茧。
玉清的手在他的掌心下,显得纤细而微凉,皮肤因为最近的劳作而变得粗糙,指关节处还有白天拉绳索时被勒出的深紫色淤痕。
玉清拨弄火堆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抽回手。
他只是静静地感受着从顾枭掌心传来的、稳定而灼热的温度。
过了片刻,在顾枭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的时候,他感觉到,玉清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那只微凉的手,缓缓地翻转过来,掌心向上,与他的手掌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再然后,玉清那纤细却有力的手指,缓缓地、坚定地穿插进他的指缝之间,最终,形成了一个十指紧紧相扣的姿势。
篝火发出“噼啪”的轻响,火星偶尔溅起,又迅速熄灭。
火光跳跃,将两人紧紧交握的双手映照得清晰无比,指节缠绕,密不可分。
没有言语。
没有对视。
只有这山野寒风中的篝火,和篝火旁,两个命运紧紧相连、十指相扣的人。
所有的承诺,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未来,都沉淀在了这无声却无比紧密的相握之中。
前路依旧未知,但此刻,他们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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