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期待地看着李修远。
以为会从对方脸上看到同样的惊讶,甚至欣喜。
然而。
李修远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依旧无意识地轻叩桌面,眼神深邃难测。
待陈先生说完,他沉默片刻,方才淡淡开口道:
“哦?竟有此事。”
语气平缓,听不出太多波澜,说道:
“能得陈先生如此赞誉,看来他近日确是用了些功。”
陈先生一愣,山长这反应……未免太过平淡了些?
他忍不住强调,说道:
“山长,此非寻常进益!此乃璞玉生光,锋芒初露啊!”
李修远抬眼看了看他,目光深沉,淡淡的说道:
“少年人,偶有一得之见,灵光一闪,亦属寻常。”
“或许是被先生们近日严格要求逼出了几分潜力,但能否持之以恒,尚未可知。”
他顿了顿,语气转而严肃,说道:
“既如此,更不可使其滋生骄矜之气。”
“陈先生,日后对他,仍需一如既往,严格要求,甚至……可再加深些课业难度。”
“务必使其戒骄戒躁,沉心学问,将这点灵光,化为扎实根基。”
陈先生彻底怔住。
他原以为山长得知此子大才,会改变策略,加以鼓励提拔,没想到竟是……还要继续加压?
但,转念一想,山长所言,亦不无道理。
玉不琢,不成器。
张衍志年纪尚轻,若因一时表现优异便放松要求,确实可能助长其骄气。
山长此举,看似严苛,实则用心良苦,是真正为其长远计。
想到此,陈先生心中释然,甚至对山长的深谋远虑更加敬佩,肃然拱手道:
“山长所言极是!”
“是老夫一时见猎心喜,失于急躁了。”
“请山长放心,老夫知道该如何做了。”
李修远微微颔首,说道:“有劳先生。”
待陈先生告退离去,书房内重归寂静。
李修远缓缓站起身,踱至窗前,望向窗外郁郁葱葱的庭院,目光幽远。
他负手而立,良久,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难察觉的弧度。
“尚可……”
他低声自语,仿佛在咀嚼这两个字的分量。
那平静的眼眸深处,一丝真正的讶异和审视,终于缓缓浮现,取代了之前的刻意淡然。
他原本只是想逼出这未来女婿的潜藏实力,看看他究竟有多少斤两,以免女儿所托非人。
却没想到,这一逼,似乎……逼出了些超出预料的东西。
“看来,倒是我先前小觑你了。”
李修远心中暗道:“张衍志,你究竟还藏着多少惊喜?”
……
另一边。
经义课上的余波尚未平息,午后诗赋课的钟声便已敲响。
张衍志步入斋舍,能明显感觉到同窗们投来的目光与往日不同,少了些同情,多了几分探究与好奇。
他心中苦笑,知道经义课上那一番言论,已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苏学士踱步进来,面色如常,但目光扫过张衍志时,微微停顿,带着一种审视与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今日讲授诗词的意境营造,讲到酣处,照例要学子们即景赋诗,题目,便是窗外那株正值花期的老梅。
众学子或凝眉苦思,或提笔疾书。
张衍志也很快成诗一首,中规中矩,虽无大错,却也未见惊艳,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刻意收敛的状态。
苏学士踱至他案前,拿起诗稿看了看,眉头微蹙,随即放下,却不离开。
他盯着张衍志,忽然朗声道:
“张衍志,听说你经义课上侃侃而谈,见识非凡,怎地到了诗赋之上,却如此拘谨,灵气全无?”
“莫非是觉得诗赋乃小道,不屑尽力?”
这话语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
斋舍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张衍志起身,恭敬道:
“学生不敢。”
“不敢?”
苏学士冷哼一声,拂袖道:
“老夫看你敢得很!”
“藏拙藏到老夫课上来了!”
“好,你既不愿展露真才实学,老夫便逼你一逼!”
他抬手指着斋舍内仅有的空地,那是讲台与前排书案之间,约十步的距离。
“你,站到此处来!”
苏学士命令道。
张衍志不明所以,只得依言站定。
苏学士目光灼灼,声音清晰传遍整个斋舍,说道:
“以此十步为限,老夫出题,你须在行走十步之内,口占一绝句。”
“十步毕,诗成。”
“若不成,或诗意平庸,今日课后,便去将《诗品》抄录三百遍!”
“哗……”
同窗们一片哗然。
十步成诗?
还是口占?
这要求何其苛刻!
便是成名诗人,也未必能轻易办到。
苏先生这已不是刁难,简直是虐徒了!
王圆急得直搓手,高肃也面露凝重,赵健则握紧了拳头。
张衍志深吸一口气,心知今日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
他骨子里那份属于穿越者的傲气与积淀,以及连日被压抑的才情,在此刻被彻底点燃。
他抬眼看向苏学士,目光不再闪躲,沉静中透出一丝锐利,拱手道:
“请先生出题。”
苏学士见他眼神变化,心中一动,毫不迟疑,吐出第一题:
“便以‘砺志’为题,开始!”
张衍志略一沉吟,抬脚踏出第一步,同时清声吟道:
“礌石深藏玉,经冬翠色新。”
“不逢良匠手,谁识斧凿心?”
第一步落,诗已成。
斋舍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这诗以璞玉自比,暗含砥砺之志,虽简短,却寓意深刻,对仗工整,尤其后两句,隐隐回应了近日被斧凿打磨的处境,妙啊!
苏学士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亮光,但面色依旧严肃,不容他喘息,立刻抛出第二题:
“‘疾风’!”
张衍志步伐不停,第二步踏出,目光扫过窗外摇曳的树梢,脱口而出:
“疾风知劲节,烈火验真金。”
“莫道青衫薄,凌云志不侵!”
第二步,第二首诗成!
诗意昂扬,借物咏志,将压力视为磨砺,展现出不屈的斗志与自信。
气势比第一首更胜!
同窗们已是目瞪口呆,连喝彩都忘了。
苏学士心中震撼更甚,这反应速度,这诗才灵气……他强压激动,几乎是用吼的吐出第三题:
“‘藏锋’!”
他倒要看看,此子如何诠释这个与当前情境无比贴切,又极具辩证意味的题目。
张衍志脚步微微一顿,第三步,第四步……他步履沉稳,目光内敛,仿佛在积蓄力量。
直到第九步踏出,他霍然抬头,眼中精光一闪,朗声吟道:
“匣内鸣三尺,光寒斗牛侵。”
“敛芒非钝锈,出鞘裂层云!”
第十步,稳稳落下。
诗声亦随之铿锵收尾。
“……”
静。
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斋舍内如同炸开了锅!
“三步!三步一诗!十步三诗!”
“首首皆是佳作!这‘藏锋’……最后一句‘出鞘裂层云’,何等气魄!”
“张兄……张兄他……竟有如此诗才?!”
王圆激动得脸色通红,差点跳起来。
高肃抚掌赞叹,连连摇头,似是不敢相信。
苏学士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张衍志,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学生。
他胸膛微微起伏,之前准备好的所有训斥,所有刁难的言辞,此刻都哽在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十步三诗,题材各异,却皆紧扣题目,意境高远,格律严谨,更难得的是其中蕴含的志气与锋芒!
这已非灵气可以形容,这是真正的诗才横溢,是厚积薄发!
自己先前竟还觉得他匠气,灵气全无,真是……有眼无珠!
良久,苏学士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神色复杂难明地说道:
“尚可……你回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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