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斩缘断尘，灵台蒙昧
晨雾如奶白色的薄纱，笼罩着静谧的清溪村。阿凡，或者说林凡，背上了一个简单的行囊，里面是苏婉连夜为他准备的干粮和几件换洗衣物，以及那枚温润的青色玉符。
苏老郎中和苏婉站在院门口为他送行。苏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阿凡，出门在外，万事小心。遇事莫强出头，平安最重要。”他的眼神复杂，有不舍，有嘱托，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
苏婉则红着眼眶，将一个小巧的、散发着淡淡药香的香囊塞到林凡手里，声音哽咽：“这里面是些安神的药材，路上……戴着，能避蚊虫。记得……记得有空……捎个信回来。”
林凡接过还带着少女体温的香囊，紧紧攥在手里，重重点头：“苏伯，婉儿姐，你们保重。等我找到了百草谷，解决了王员外的事，就回来看你们。”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生活了大半年的小院，看了一眼那慈祥的老者和温婉的少女，将这份温暖深深印刻在心间，然后毅然转身，踏着晨露，身影渐渐消失在村外蜿蜒的小路上。
他走得决绝，未曾回头。因此，他也未曾看到，在他身影彻底消失之后，苏婉脸上那强撑的坚强瞬间崩塌，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哭出声来。
苏老长长叹息一声，浑浊的老眼中也满是复杂：“走吧，婉儿。此地……已非吾等久留之所。”
不过半日功夫，苏家父女便收拾好了几件紧要物事，一把锁锁住了那间承载了半年温情的小小木屋，如同锁住了一段不愿再触碰的过往。他们悄然从村子的另一头离开，没有惊动任何村民，身影没入山林，不知所踪。
当夜，有晚归的村民发现，苏家小院竟已人去屋空，灶台冰冷，仿佛从未有人居住过一般。唯有村尾那间属于“阿凡”的偏房，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药草气息。
……
而此刻，已经走出数十里外，在一处山涧边歇脚的林凡，并不知道清溪村发生的一切。
他坐在溪边，掬起一捧清冽的泉水喝下，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除了香囊和玉符，似乎还有一片空落落的感觉，仿佛遗忘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却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从他苏醒那一刻起，便如影随形。
他以为那是失忆带来的空白。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空白的背后，并非天意弄人，而是一场精心的“修剪”。
在他识海的最深处，那片连他自己都无法触及的混沌区域，一点微末到几乎熄灭的意识光辉，正静静悬浮。那是陷入更深层次沉睡的道主残念。
“至善……纯良……于此浊世，与取死何异？” 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意念波动，在这绝对的沉寂中回荡，那是道主沉睡前最后的评判。
林凡记忆的缺失，尤其是关于自身来历、关于林家覆灭、关于黑风寨血战的绝大部分关键记忆，并非重塑真灵时的意外，而是道主有意为之的删除！
在道主看来，林凡此前虽历经磨难，但骨子里那份源于“至善灵魂”的底色依旧过于鲜明。他有底线，会愧疚，易心软，这在弱肉强食、步步杀机的修行界，是致命的弱点。道主需要的，不是一个心怀慈悲的善人，而是一个能继承其道统、在这逆天之路上走下去的合格的继承者，一个足够沉稳、缜密、甚至必要时能冷酷决断的修士。
因此，在逆运《九劫》，重聚真灵的过程中，道主以无上手段，模糊并封存了林凡那些可能影响其性格“重塑”的记忆，尤其是那些涉及深厚情感羁绊与道德挣扎的部分。他想让林凡如同一张被擦拭过的白纸，在一个相对纯粹简单的环境（清溪村）中，重新形成对世界的认知和行事风格，潜移默化地磨去那些“不必要”的善良与优柔。
这具新的凡胎，空灵道体的本质未变，但灵魂的棱角，却被悄然打磨。
故而，林凡会觉得自己的过去一片模糊，只觉得苏家父女是救了他的恩人，心中只有感恩。他行事依旧遵循着本能里的谨慎（这是道主保留的生存本能），但在为人处世上，却少了一份曾经的深沉与纠结，多了一份属于少年的、略显“傻白甜”的纯粹与直接。这在道主看来，是“可塑性强”，是等待被重新雕琢的璞玉。
林凡望着潺潺溪水，眼神清澈，带着对前路的憧憬与一丝不安，却独独没有了曾经的沉重与阴霾。
他只知道，他要去找百草谷，学好本事，回去帮婉儿姐解决麻烦。
他并不知道，他想要回去守护的人，已经为了让他展翅高飞，而永远地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他也不知道，他这看似“简单”的头脑，是他体内那位古老存在，为了塑造一个更“合格”的逆天者，而亲手蒙上的一层纱。
前路漫漫，灵台蒙昧。
斩断旧缘，重入红尘。
这只被推离巢穴的雏鹰，将带着被精心“编辑”过的过去，飞向一个完全未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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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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