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瞳护士的话语如同惊雷,在陈远疲惫不堪的脑海中炸响。
入口……在他宿舍的衣冠镜后面?
那个他每天整理仪表,再普通不过的镜子?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但随即又被一种冰冷的现实感取代。在这个扭曲的圣玛丽娜医院,任何看似平常的事物都可能隐藏着最深的诡异。
“如何进入?”陈远的声音沙哑,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问道。
“当月光(如果这里还有月光的话)或者某种特定的能量波动与镜面形成特定夹角时,镜中的倒影会暂时脱离现实的束缚,显露出背后的通道。”无瞳护士平静地解释,仿佛在陈述一项普通的医疗程序,“您的‘源痕’可以作为引导,在必要时强行共鸣,但消耗巨大,且风险未知。”
她黑色的“目光”扫过陈远虎口那颜色更深、轮廓更清晰的印记,意有所指。
陈远默然。强行共鸣?刚刚处理完“沉默的观测者”,他的精神和“源痕”都处于透支状态,短时间内绝不能再进行这种高强度的操作。
“我需要时间恢复。”他坦言。
“可以理解。”无瞳护士微微颔首,“‘隔离协议’已经启动,旧院区的稳定性会暂时恢复。您有……大概四十八小时的安全窗口。之后,院长的例行巡查可能会察觉到这里的异常。另外,‘她’……也可能注意到您刚才动用‘源痕’的强烈波动。”
院长和那个少女研究员……陈远的心沉了下去。时间紧迫,危机四伏。
无瞳护士不再多言,示意陈远跟随她离开这个令人不适的观测室。返回宿舍的路程显得格外漫长,陈远感觉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周围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那是精神透支和“观测者”信息洪流残留的影响。
回到那间熟悉的“专家宿舍”,关上门,陈远立刻瘫倒在床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目光投向房间角落里那面镶嵌在木质边框中的衣冠镜。
镜子静静地立在那里,映照出他此刻狼狈不堪的身影——脸色苍白,眼神涣散,深蓝色的制服皱巴巴地沾着灰尘,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榨干后的虚弱。
这就是通往“影之回廊”的入口?那个镜中倒影带着诡异笑容消失的地方?
他回想起静室里那面华丽落地镜中,“另一个自己”那充满恶意的邀请。如果衣冠镜后面真的是“影之回廊”,那么那个“他”,是否也在那里等待着?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意识逐渐模糊。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陈远仿佛又看到了观测室墙壁上那一闪而过的幻象——那骸骨与血肉构筑的恐怖图书馆,以及王座上那无法形容的庞大阴影……
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晰了一些。在那庞大阴影的脚下,似乎堆积着无数……正在融化的书籍和挣扎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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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十多个小时,陈远几乎都在沉睡和半梦半醒的恢复中度过。他虎口的“源痕”印记持续传来隐隐的灼痛和一种……仿佛在缓慢搏动的怪异感觉。他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有时是那个男子彻底“虚无化”的过程在他自己身上重演,有时是镜中的“他”伸出苍白的手,试图将他拉入镜中,有时又是那恐怖图书馆的低语,在他耳边萦绕不去。
当他再次彻底清醒时,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但精神的疲惫和“源痕”的异样感依旧存在。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距离无瞳护士所说的四十八小时安全窗口,只剩下不到十小时。
他必须行动了。
他走到衣冠镜前,仔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经过休息,他的脸色好了不少,但眼神深处那抹难以掩饰的焦虑和警惕却无法消除。镜中的影像与他同步,没有任何异常。
他回忆着无瞳护士的话——“月光或特定能量波动”。这里显然没有月光,那么只能依靠“源痕”强行共鸣。
他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好。然后,他集中精神,再次尝试引导虎口的“源痕”。这一次,他更加小心,更加精细,不再是粗暴地释放力量,而是试图与之“沟通”,引导它产生一种特定的、与镜子相关的“频率”。
灼热与阴冷交织的感觉再次升起,比之前更加驯服,但也更加……沉重。他能感觉到“源痕”仿佛拥有了某种质量,在他的血肉中扎根、生长。他引导着这股力量,缓缓流向镜面。
起初,镜子没有任何变化。
但随着“源痕”力量的持续注入,镜面开始泛起了细微的、水波般的涟漪。镜中的影像开始扭曲、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油。
陈远感到精神力的消耗急剧增加,虎口的灼痛感也越来越强烈。他咬紧牙关,持续输出。
终于,当“源痕”的力量达到某个临界点时——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镜子本身内部的嗡鸣响起。镜面上的涟漪骤然加剧,中心区域的颜色迅速变深,从映照的景象,转化为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暗!
那黑暗并非死寂,而是在缓缓旋转,如同一个微型的漩涡。漩涡深处,隐约可见一些扭曲的、如同阴影构成的廊柱和通道的轮廓,一直延伸到视野无法企及的远方。
一股阴冷、潮湿、带着陈年灰尘和某种非物质性腐败的气息,从镜面的黑暗漩涡中渗透出来,弥漫在宿舍的空气中。
“影之回廊”的入口……打开了!
陈远的心脏狂跳起来。成功了!
然而,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异变陡生!
镜面那黑暗的漩涡中,突然伸出了一只苍白、修长、与他自己的手一模一样的手!那只手的速度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陈远正在引导“源痕”、尚未收回的右手手腕!
冰冷!刺骨的冰冷顺着接触点瞬间蔓延至全身!那感觉不像是在触碰肉体,而是在触摸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或者……死亡的本身!
陈远大惊失色,想要挣脱,但那只手的力量大得惊人,如同铁钳般死死箍住他的手腕,并且开始用力,要将他拖入镜中!
他抬头看向镜面,只见那黑暗的漩涡中,缓缓浮现出了一张脸——正是他自己的脸!但那张脸上,带着他在静室中见过的、那种诡异、戏谑而恶毒的笑容!镜中“他”的眼睛,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与“影之回廊”入口的黑暗如出一辙!
“来吧……”“另一个他”开口了,声音与他本人一模一样,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磁性,“回到……我们该在的地方……”
巨大的拉扯力传来,陈远半个身子都被拖得倾向镜面!镜面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试图吞噬他!
“不!”陈远发出低吼,另一只手死死抵住镜框,双脚用力蹬地,与那股强大的拖拽力量抗衡!虎口的“源痕”因为剧烈的对抗而灼痛到几乎麻木!
他意识到,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入口!这是一个陷阱!那个镜中的“他”,一直守在这里,等着他自投罗网!
“为什么?!”陈远对着镜中的“他”嘶吼,“你到底是什么?!”
镜中的“他”笑容更加扩大,几乎咧到了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我?我就是你啊……是被你遗弃的‘真实’,是你不敢面对的‘阴影’……是注定要取代你的……‘未来’!”
取代?陈远心中寒意更盛。难道进入“影之回廊”的代价,就是被这个镜像的自我所取代?
他绝不能进去!至少不能以这种方式进去!
他猛地调动起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不仅仅是“源痕”,还有求生的本能,全部灌注到被抓住的手臂上,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挣脱!
“滚开!”
咔嚓!
一声轻微的、仿佛玻璃碎裂的声响!镜中“他”抓住陈远手腕的手指,竟然被这股爆发出的力量硬生生震开了一丝缝隙!
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陈远猛地将手臂抽了回来!由于惯性,他踉跄着向后跌倒,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而镜面中,那个“他”脸上的诡异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愤怒和怨毒!它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尖啸(陈远通过精神感知到),整个镜面的黑暗漩涡剧烈地翻腾起来,但似乎受到某种限制,无法突破镜面。
最终,黑暗漩涡开始缓缓缩小,镜面逐渐恢复平静,重新映照出宿舍的景象,以及倒在地板上、惊魂未定、大口喘息的陈远。
入口……消失了。
陈远看着自己右手手腕上那一圈清晰无比、如同被冰烙过般的青黑色指印,一股劫后余生的战栗感传遍全身。
“影之回廊”的入口确实存在。
但那里,有一个充满恶意、试图将他拉入并取代他的……镜像自我。
强行共鸣开启入口,几乎等于自杀。
他瘫在地上,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昏暗的灯泡,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无力。
路,又一次被堵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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