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彻底隐去，天际泛起鱼肚白，黎明前的寒意最是刺骨。望月亭平台上，死一般的寂静取代了之前的法术轰鸣与嘶吼。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能量剧烈冲突后残留的臭氧般的气息。
林薇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脱力，大脑一片空白。手中的玉佩失去了所有光泽和温度，变得如同路边捡来的普通黑色石头。极度的精神透支和接二连三的剧烈冲击，让她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凭借着本能，大口地喘着气，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无声地流淌。
她的目光茫然地扫过眼前的惨状：倾覆的石桌，满地狼藉，以及……不远处血泊中那两个静静躺着的人。
陈昊倒在原地，胸口那道可怕的伤口似乎不再流血，但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秦婆趴伏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背上插着那柄黑色的短刃，身下洇开一大片暗红的血迹，一动不动。
都……死了吗？
这个念头让林薇的心脏一阵抽搐般的疼痛。尽管真相残酷，尽管充满欺骗与利用，但眼睁睁看着生命在眼前消逝，尤其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那种冲击力是难以形容的。
就在这时，平台边缘的树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一声惊恐而焦急的呼喊：“薇薇！林薇！”
是张伟！他挣扎着从树丛里爬了出来，脸上带着伤，衣服破烂，但显然秦卫东那一下并没有要他的命。他醒来后，凭着记忆和之前的约定，艰难地摸上了山。
“薇薇！你没事吧？！”张伟冲到林薇身边，看到她浑身是血、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他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颤抖的身体，然后才惊恐地望向平台中央的惨状，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陈昊？那个老太太……他们都……”
“结……结束了……”林薇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她抓住张伟的胳膊，像是抓住唯一的浮木，“快……打电话……叫救护车……报警……”
张伟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幸运的是，山顶虽然信号微弱，但紧急呼叫还能拨通。他语无伦次地向接线员说明了情况（当然，隐去了所有超自然的部分，只说是严重的伤人事件，有多人重伤）。
等待救援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林薇靠在张伟身上，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地颤抖。张伟则紧张地观察着四周，尤其是陈昊和秦婆的情况，生怕再有什么变故。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阳光穿透晨雾，洒在平台上，驱散了些许阴霾，却也将那血腥的场面照得更加清晰刺目。林薇不敢再看，闭上了眼睛。
突然，张伟低呼一声：“薇薇！你看那边！那个老头……秦卫东不见了！”
林薇猛地睁开眼，顺着张伟指的方向看去——之前秦卫东跪地挣扎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只留下一滩暗沉的血迹和挣扎的痕迹。他竟然在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一股寒意再次爬上林薇的脊背。秦卫东是被蚀心者完全控制了，还是侥幸未死，自己逃走了？他的消失，意味着隐患并未完全消除！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了隐约的警笛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救援，终于要来了。
市立中心医院，抢救室外。
林薇和张伟身上简单的擦伤已经处理过，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但精神的创伤远非生理上的包扎可以愈合。两人坐在冰凉的塑料长椅上，沉默着。警察已经来做过初步笔录，林薇和张伟口径一致，只说是相约去后山看日出（艺术节后续活动），意外撞见多人斗殴重伤的现场，对于镜子、蚀心者、玉佩、法术等等，只字未提。这种说辞漏洞百出，警方显然存疑，但鉴于两人也是“受害者”且受到惊吓，暂时没有深究，只是让他们随时配合调查。
抢救室的灯一直亮着，门内是生死未卜的陈昊和秦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一名医生疲惫地走了出来。
林薇和张伟立刻站起身，紧张地看着医生。
“医生，怎么样？”张伟抢先问道。
医生摘下口罩，脸色凝重：“那位年轻男性患者（陈昊），伤势极重，失血过多，胸口创伤疑似带有某种……腐蚀性物质，导致器官严重衰竭。我们暂时稳住了他的生命体征，但尚未脱离危险期，需要转入IcU密切观察。能否醒过来，要看他的意志力和后续治疗了。”
林薇的心沉了下去。陈昊还活着，但情况极其糟糕。
“那……那位老太太呢？”张伟声音发颤地问。
医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抱歉，我们尽力了。老太太年事已高，背部锐器伤及心肺，失血速度太快，再加上……送来时生命体征就已经非常微弱。她……没能抢救过来。”
秦婆……死了。
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医生亲口宣布，林薇还是感到一阵眩晕，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了墙壁上。那个充满仇恨、手段狠辣，却又在最后关头扑身挡在黑气前的复杂老人，就这样彻底消失了。她带走了多少秘密？她对陈家的恨，对姐姐陈静之死的指控，还有多少未尽的真相？
医生交代完后续事项便离开了。护士推着蒙着白布的担架车从抢救室出来，走向太平间的方向。林薇目送着那辆车消失在走廊尽头，心中一片冰凉的空洞。
张伟扶着她重新坐下，低声安慰着，但语言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
就在这时，一名护士拿着一个透明的塑封袋走了过来：“请问，你们是两位患者的家属或朋友吗？这是从他们身上取下的个人物品，请暂时保管一下。”
塑封袋里，是陈昊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钱包，以及……那枚已经变得毫无光泽的黑色玉佩。还有秦婆那根盘根错节的旧木杖。
林薇的目光落在玉佩上，心中五味杂陈。就是它，引发了这一切，也是它，在最后关头似乎保护了她和陈昊。它现在失去了所有灵异，变成了一块凡石，是否意味着，那面所谓的“虚妄之眼”的威胁，真的随着秦婆的死和裂缝的关闭，而暂时解除了？
她伸出手，接过了塑封袋。当触碰到袋子的瞬间，她的指尖似乎感到玉佩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悸动了一下？
是错觉吗？林薇不敢确定。巨大的疲惫和创伤后遗症，让她对自己的感知产生了怀疑。
她将袋子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一块寒冰。
表面的战斗似乎结束了，蚀心者被击退，秦婆死亡，秦卫东失踪，陈昊昏迷。但林薇知道，有些事情远未结束。陈昊家族的秘密，秦婆未说完的真相，那面镜子是否真的被封印，以及秦卫东这个潜在的威胁……所有这些，都如同无声的硝烟，弥漫在刚刚到来的黎明之中。
而她，这个被卷入漩涡中心的“钥匙”，未来的路，又该走向何方？
（第二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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