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开幕日的阳光，灿烂得有些虚假，仿佛一层金色的薄纱，试图掩盖校园底下涌动的暗流。主干道上彩旗招展，人声鼎沸。各个社团的摊位鳞次栉比，音乐声、欢笑声、叫卖声混杂在一起，编织成一曲生机勃勃的青春交响乐。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轻松与喜悦，除了林薇。
她穿着推理社统一的社服，站在社团摊位前，机械地向过往的同学介绍着活动，嘴角维持着僵硬的微笑。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张伟发来的加密文件，附言简短：“图已发，尽量详细。旧馆侧门电子锁密码可能是0927（校庆日），备用。千万小心，随时联系。”
0927。林薇默默记下这个数字，感觉它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即将为她打开一扇通往未知恐惧的门。她抬头，望向远处那栋被葱郁树木半掩着的哥特式旧图书馆建筑。在明媚的阳光下，它褪去了夜晚的阴森，显露出历史的沉淀与庄严，但那份庄严之下，在林薇眼中，却透着死寂般的沉默。
陈昊作为学生会副主席，无疑是今天最忙碌的人之一。林薇能看到他穿梭在人群中，指挥协调，应对突发状况，举止从容，谈笑风生，完美得无懈可击。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节日的氛围里，偶尔与林薇视线交汇，也只是远远地点头示意，眼神平静，仿佛昨晚那句带着警告意味的提醒从未发生。
这种刻意的疏离和正常的表象，反而让林薇更加确信，旧图书馆里一定有什么。他越是想让她远离，那里隐藏的秘密可能就越关键。
中午时分，人流达到高峰。林薇以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为由，暂时离开了摊位。她没有回宿舍，而是绕到食堂背后，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朝着旧图书馆的方向走去。喧闹声在身后逐渐模糊，越靠近旧图书馆，周遭的空气似乎也变得凝滞起来，连鸟鸣声都稀疏了。
她按照张伟地图上的标记，找到了旧图书馆侧面一扇不起眼的、用于货物进出的小铁门。门上的电子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她深吸一口气，输入了“0927”。
“嘀”的一声轻响，绿灯闪烁，门锁应声而开。
一股混合着陈年灰尘、旧纸张和淡淡霉味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门内的世界，与外面的喧闹阳光形成了两个极端。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勉强勾勒出空旷走廊和堆积着废弃桌椅的轮廓。巨大的寂静如同实质般压迫着耳膜，只能听到自己心脏过于响亮的跳动声。
林薇打开手机电筒，对照着张伟发来的结构图，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地图上标注的所谓“维修通道”和“通风管道主干道”，实际上是一些隐藏在书架后方、或是需要推开活动挡板才能进入的狭窄空间。这些地方显然多年无人踏足，积尘厚得能留下清晰的脚印。
她的目标很明确——尽量靠近第三阅览室，观察其周边环境，特别是那些可能被镜子力量“渗透”的管道脉络。按照陈昊的说法，以及那只诡异纸鹤的警示，镜子的影响范围可能已经扩散。
走廊曲折迂回，仿佛没有尽头。废弃的阅览室像一个个张着黑色大口的洞穴，里面堆满了蒙着白布的家具，如同蛰伏的巨兽。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寒意，始终如影随形，比实际的温度更低，直往骨头缝里钻。
根据地图指示，她找到了一条据说可以通往第三阅览室后方维修间的狭窄通道。通道入口被一个沉重的木质书架半掩着，需要费些力气才能挪开一道缝隙挤进去。
通道内更加黑暗潮湿，墙壁摸上去冰冷粘腻。手机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划动，惊扰了定居在此的蛛网。走了约莫十几米，前方似乎开阔了一些，隐约能看到一扇金属门的轮廓。按照地图，这扇门后就是维修间，而维修间的另一侧，应该就是第三阅览室的墙壁。
就在林薇即将靠近那扇门时，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窃窃私语的声音，突兀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那声音飘忽不定，像是从墙壁内部，又像是从通风管道深处传来。不是人的语言，更像是一种混乱的、充满负面情绪的絮语，夹杂着低泣、冷笑和意义不明的呓语。
林薇浑身的汗毛瞬间竖立起来！她猛地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将手机电筒的光源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墙壁上方一个黑黢黢的通风口。
声音似乎就是从那里渗出来的！
她强忍着恐惧，凑近了一些。那诡异的絮语声更加清晰了，仿佛有无数怨灵在管道深处哀嚎。更让她心惊的是，她感觉到口袋里那张一直被她小心保存着的、冰冷的纸鹤，似乎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与那絮语声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陈昊的推测是对的！镜子的力量，真的通过这些隐蔽的通道扩散了！它就像一棵扎根在第三阅览室的邪恶之树，其根系（能量脉络）正通过这些管道，悄无声息地向整个旧图书馆，甚至更远的地方蔓延！
那么，陈昊姐姐当年的火灾，是否也与此有关？是不是因为某种原因，导致了镜子力量的失控，沿着这些管道引发了灾难？
就在林薇全神贯注于通风口时，她没有注意到，身后通道的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悄无声息地向她靠近。人影的脚步轻得如同猫科动物，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直到一股冰冷的、带着敌意的气息几乎喷到她的后颈，林薇才悚然惊觉！她猛地转身，手机电筒的光柱瞬间照亮了来人的脸！
不是陈昊！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属于中年男人的脸。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嘴角却带着一丝和之前周宇脸上相似的、僵硬而诡异的微笑！他穿着旧图书馆管理员的深蓝色工作服，但衣服上沾满了灰尘，看起来很久没有换洗了。
“你……不该来这里……”男人的声音干涩沙哑，和周宇被控制时的语调如出一辙！
林薇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金属门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你是谁？！”她的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变调。
“窥探者……都要受到惩罚……”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充满恶意的话语，一步步向她逼近。他抬起手，手指枯瘦，指甲缝里满是污垢，直直地抓向林薇的脖子！
林薇尖叫一声，下意识地用手格挡，手机脱手掉落在地上，电筒光滚了几下，熄灭了。黑暗中，只能听到男人粗重的喘息和那双冰冷的手抓来的风声！
绝望之际，林薇猛地想起陈昊说过，强烈的恐惧和负面情绪会滋养镜子！她不能屈服！她拼命挣扎，用尽全身力气踢向对方，同时大声喊道：“滚开！我不怕你！”
也许是她的反抗起了作用，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通道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手电筒的光亮！
“林薇！你在里面吗？”是陈昊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恐惧？
紧接着，一束强光射入通道，准确地照在了那个诡异的管理员身上。被强光照射，管理员的身体猛地一僵，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低吼，随即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软地瘫倒在地，不再动弹。
陈昊快步冲了进来，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一把将惊魂未定的林薇紧紧搂在怀里。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奔跑后的热度，驱散了一些周围的寒意。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陈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明显的颤抖，他上下检查着林薇，眼神里的担忧真实得让人无法怀疑。
林薇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一时间分不清这究竟是又一次精心设计的“英雄救美”，还是真实的关心。
“我……我没事……他……”林薇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管理员。
陈昊看了一眼，眼神冰冷而复杂：“是图书馆的老王，失踪好几天了……没想到他也……”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老王和周宇、苏婉晴一样，成了镜子力量的受害者。
“这里不安全，我们马上离开！”陈昊拉起林薇的手，捡起她的手机，不由分说地带着她快速离开了这条诡异的通道。
重新回到有光线的主走廊，林薇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她看着陈昊紧绷的侧脸，刚才那一刻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惊恐，不像演戏。
“你怎么会来这里？”林薇忍不住问道。
陈昊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我一直在注意旧图书馆的监控。虽然大部分区域摄像头坏了，但入口的警报系统是我偷偷加固过的。你打开侧门的时候，我就收到了提示。”
他一直都在监视着这里的入口？林薇心中一震。
“我告诉过你不要来！”陈昊的语气带着一丝后怕的严厉，“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彻底封锁这里？为什么还让它作为分会场开放？”林薇反问，试图从他眼中找出破绽。
陈昊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因为……这是‘它’的要求。艺术节期间大量人群聚集产生的旺盛‘生气’，是‘它’暂时需要的……这样可以延缓‘它’对其他孤立目标的渴望。维持一种危险的平衡，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
用众人的喧嚣，来换取少数人的暂时安全？这个认知让林薇感到一阵冰冷。眼前的陈昊，似乎真的在竭尽全力，以一种近乎绝望的方式，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局面。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旧图书馆侧门，重新融入外面阳光世界的那一刻，林薇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主楼梯的阴影处。
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穿着灰色风衣、戴着鸭舌帽的身影。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但林薇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正穿透阴影，牢牢地锁定在她和陈昊身上。
是秦婆？还是陈昊口中的“家族其他人”？
林薇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刚刚获得的一丝喘息之机，仿佛又被无形的网罩住了。暗处的眼睛，从未离开。
（第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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