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震动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底层,带着岁月的锈蚀感与法则的沉重,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能压垮星辰。骷髅头颅眼眶中那两团灰色漩涡缓缓旋转,倒映着罗魇周身涌动的混沌气流,深邃得令人灵魂都要冻结。
“觐见?陪葬?”罗魇从最初的震撼中迅速挣脱,混沌归墟之眸中燃起不屈的火焰。他顶着那滔天的威压,昂起狰狞的头颅,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在这死寂的殿堂中回荡:“我乃罗魇,遵循星图指引而来,只为追寻超脱之路!无意觐见谁,更不会为谁陪葬!”
“星图……指引……”不朽尸骸的声音带着一丝古老的恍然,那灰色漩涡的旋转似乎加快了一丝,“原来……是‘他’的后手……难怪……能引动吾沉寂的意志……”
祂并未解释“他”是谁,空洞的眼眶依旧“注视”着罗魇,那股源自生命层次和法则层面的绝对压制感丝毫未减。
“汝身负混沌,行走归墟……确有资格……承受吾之‘审视’。”尸骸的声音继续响起,干涩而漠然,“然,混沌亦分诸多面相。汝之混沌,是创生之前?还是终结之后?是包容万物?还是……湮灭一切?”
话音刚落,罗魇猛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原本圆融运转的混沌归墟之力,竟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分裂!一部分力量变得炽热、活跃,充满了演化万物的勃勃生机,仿佛要从他体内挣脱,去创造、去衍化;而另一部分力量则变得更加深沉、死寂,带着抹除一切、让万物回归终极虚无的意蕴,疯狂地压制、吞噬着前者!
两种同源却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体内激烈冲撞、撕扯!他的身躯时而膨胀,仿佛要化作孕育星云的温床,时而又急剧收缩,仿佛要坍缩成毁灭一切的黑洞!剧烈的痛苦远超肉体层面,直接作用于他的大道本源,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和存在都撕裂成两半!
这是……道争!源自自身大道内部的拷问与冲突!
“呃啊——!”罗魇发出了痛苦的咆哮,庞大的兽躯在半空中剧烈翻滚,混沌领域明灭不定,周围的空间都被这混乱的法则波动搅得一片模糊。
“看来……汝之道,尚未明晰。”不朽尸骸的声音不带丝毫情感,如同冰冷的裁判,“混沌若不明始终,归墟若不辨真意,终将……迷失于道途,反噬其身。”
那数千匍匐的灵体感受到这股恐怖的大道波动,颤抖得更加厉害,却不敢有丝毫异动,只是将头颅埋得更低。
就在罗魇感觉自己的意识都要在这内外交困的道争中逐渐沉沦、瓦解之际,灵魂深处,那一直沉寂的【混沌道核】,猛地爆发出了一道朦胧的光晕!
这光晕并非照亮什么,而是一种“定”的力量。它不偏向创生,也不偏向终结,它只是“存在”,以一种超越当前理解的方式,强行稳定着那即将分崩离析的混沌格局。
与此同时,被安置在道核旁的那团曦光族母神火种,似乎感受到了罗魇的危机,自发地散发出一股磅礴而温暖的生机之力,如同甘霖般滋润着他那因“创生”之力躁动而近乎燃烧的本源;而之前吞噬那些“窃道者”灵体所吸收的“朽坏”道韵,则如同冷却的坚冰,镇压着那过度膨胀的“终结”之意。
内外交困之下,罗魇那饱受磨砺的意志发出了不甘的怒吼。他猛地意识到,这不仅仅是考验,更是一场机缘!一场理清自身道路,明悟混沌真意的机缘!
“何为混沌?混沌非创生,亦非终结!混沌乃是一,是万物未判之始,亦是万法归一之终!”
“我的归墟,非是毁灭,而是……轮回!是湮灭旧有形态,重归混沌之海,以待下一次的喷薄与新生!”
“创生与终结,不过是我掌中流转之两面!我……即是其主,而非其奴!”
如同醍醐灌顶,又如同开天辟地!在那股源自【混沌道核】的定力辅助下,在曦光生机与朽坏道韵的调和下,罗魇凭借自身强大的意志,硬生生地将那分裂的两种力量重新统合!
不再是简单的混合,而是在更高层面上,明悟了其相生相克、循环不息的真意!那躁动的创生之力与死寂的终结之意,如同阴阳鱼般开始在他体内缓缓旋转,达成了一种动态的、充满无限可能的平衡!
他周身的混沌归墟领域骤然一变!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内敛,领域之中,不再是单纯的磨灭与死寂,而是隐约可见细微的星点生灭,仿佛有微型的宇宙在其中演化与轮回!一股更加宏大、更加本质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嗡——!”
那不朽尸骸眼眶中的灰色漩涡,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石子。
“以混沌为基,纳生机朽坏为引,于道争中明悟‘轮回’真意……善。”
那干涩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赞赏的意味。
随着这声“善”字落下,那笼罩罗魇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那具不朽尸骸低垂的头颅,似乎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
紧接着,不等罗魇喘息,那插在尸骸胸口的半截断剑,突然轻轻震颤起来!一缕凝练到极致、呈现出暗金色的流光,自断剑与尸骸接触的位置剥离而出,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飘向罗魇。
这缕流光之中,蕴含着无比精纯、无比古老的“朽坏”与“寂灭”本源道则,其层次之高,远超罗魇之前吸收的任何能量!它仿佛是一位君王,在审视着新的继承者。
“吾名……‘寂’。”尸骸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与释然,“此乃吾毕生参悟‘寂灭大道’之一点本源真粹……赠予汝,望汝……莫要步吾后尘。”
“吾坐于此,非是甘愿……乃为……镇压。”
镇压?镇压什么?罗魇心中巨震,接过那缕暗金色流光的动作不由得一滞。那流光融入他的混沌道核,顿时,无数关于“寂灭”、“终结”、“万物归墟”的古老感悟如同洪流般涌入他的意识,让他对自身归墟之力的理解瞬间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甚至连修为瓶颈都开始松动。
但与此同时,他也清晰地感觉到,随着这缕本源真粹的离体,身下那巨大的王座,乃至整个废墟殿堂,都微不可察地……震动了一下!
仿佛某种被镇压了无数岁月的东西,松动了一丝!
而那数千名一直匍匐在地的“窃道者”灵体,在这一刻,齐齐抬起了头!它们空洞的眼眸中,不再是麻木与贪婪,而是爆发出了一种极度狂热、极度渴望的光芒!它们的目标,不再是罗魇,而是……那具刚刚赐予了传承的不朽尸骸,以及它身下的王座!
它们的身体开始变得凝实,灰色的灵体之躯上浮现出扭曲的符文,一股股强大的、带着疯狂与亵渎意味的气息升腾而起,汇聚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洪流!
“不好!”罗魇瞬间明白了。
这些“窃道者”,它们窃取的不仅是神王尸骸的力量,更是在觊觎被尸骸镇压之物!之前尸骸尚有余威,它们只能伪装朝拜,缓慢汲取。如今尸骸将最后的寂灭真粹赠予自己,镇压之力大减,它们……要反噬了!
“轰——!!!”
为首的数十个最为强大的灵体,率先化作狰狞的灰色巨爪,撕裂空间,带着湮灭神魂的尖啸,狠狠地抓向了王座上的不朽尸骸!
“尔敢!”
罗魇暴怒!刚刚承受传承,岂容这些宵小亵渎前辈遗骸?更何况,若镇压被破,天知道会放出什么恐怖的东西!
新生的、融合了“寂灭真粹”与“轮回真意”的混沌归墟领域轰然爆发,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深邃,带着演化与终结的轮回之力,如同一个巨大的磨盘,朝着那扑来的灵体洪流碾压而去!
然而,就在他的力量与那灵体洪流即将碰撞的刹那——
“咔……嚓……”
一声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自王座之下传来。
那声音不大,却仿佛响彻在所有人的灵魂最深处。
罗魇猛地回头,只见那暗沉王座的基座上,一道细小的、却散发着无尽邪恶与混乱气息的……裂痕,悄然浮现。
裂痕之中,仿佛有无数只疯狂的眼睛,正透过缝隙,贪婪地注视着外面的一切。
不朽尸骸“寂”那刚刚沉寂下去的意志,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刻……”
“外来者……‘它们’……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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