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碧波阁静得出奇。
沈明棠执起青玉壶,琥珀色的茶汤徐徐注入王安瑞面前的薄胎瓷盏。
茶烟袅袅,模糊了她的面容。
这时,她忽然开口:“夫君,我有件事想与你商议。”
王安瑞正在看小厮新带来的话本。
闻言只顾着点头说:“夫人直说便是。”
沈明棠微微一笑,轻轻拂去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注视着看话本的王安瑞说:“听闻蓼蓝姑娘伺候你多年,性情温婉,我想着……”
她抬眼一笑,眼底却无半分暖意:“不如抬她做姨娘,可好?”
“什,什么?”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吓得王安瑞猛然起身,。
他的脸色骤变,看得沈明棠几乎要笑了出来。
“明棠,是不是她……”
她来找你说了什么?
王安瑞的心头发紧,唯恐蓼蓝胆大包天跑到沈明棠跟前告状。
“夫君多虑了。”
沈明棠抬手止住他话头,腕间翡翠镯映着日光,流转出清透的光。
“世家公子纳几个房里人,本属寻常。”
“倒是我疏忽了,早该替夫君张罗才是。”
沈明棠自顾自地说着,言语间,还把一切错误都归咎在了自己的身上。
“蓼蓝是个妥当人,碧波阁里的玉兰、白芷也都是知根知底的,从小伺候夫君长大的奴婢。”
“不若将她们三个一起抬为姨娘,伺候夫君?如此一来,必能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啊!”
沈明棠说得冠冕堂皇,真心实意。
可只要王安瑞认真地去注视对方的眼睛,就能发现沈明棠的眼底一片冰冷。
“夫人居然如此大度?”王安瑞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般坐享齐人之福的好事,能落在他身上?
“夫君难道觉得我是个善妒之人?”沈明棠嗔怪地瞥了一眼王安瑞。
王安瑞立即丢了书,将沈明棠抱在了怀中。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王安瑞感叹道。
沈明棠主动提出为自己纳妾,倒是将他的烦恼全都打消了。
果然是父亲为他,千挑万选的好妻子。
当这消息传到蓼蓝耳中时,她正在茶房为王安瑞烹试新茶。
“当真?夫人亲口说的?” 她猛地攥住丫鬟的手腕,连弄痛了对方都没有察觉。
“千真万确!” 小丫鬟疼得吸气,连忙把手从蓼蓝的手中抽出来。
狂喜如潮水轰然席卷!
想必是公子终于听了自己的话,去跟沈明棠说了。
那么些年的伏低做小,终换来今日!
可还不等蓼蓝高兴多久,窗外却飘来其他人的嬉笑声。
“玉兰姐姐好福气!”
“往后咱们都得叫白芷姐姐姨娘啦!”
蓼蓝僵在当场。
玉兰、白芷?
管她们什么事?
她们也要做姨娘?
蓼蓝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她整了整衣襟,端着茶盘走出茶房。
秀丽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朝聚在一起说笑的丫鬟们走去。
“你们在说什么?怎么这般热闹?”
她声音轻柔,指尖却死死掐着茶盘边缘。
小丫鬟们见她出来,顿时也围了上去。
“蓼蓝姐姐,夫人方才传话,说要抬您和玉兰、白芷两位姐姐做姨娘呢!”
“以后啊,你们可都是主子啦!”
“玉兰和白芷也是?”
“可不是嘛!”小丫鬟们没察觉她神色有异,继续叽叽喳喳道,“二少夫人还说,要给你们裁新衣裳呢!”
蓼蓝脑中嗡嗡作响,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脸上挂起习惯性的笑容应付着小丫鬟们的恭维,心底却犹如翻起了狂风巨浪。
等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后。
她“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蓼蓝终于再也维持不住体面。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们两个贱人也能当姨娘?!
自己付出了那么多,甚至还失去了一个孩子。
结果就是跟那两个奴婢一起抬为姨娘?
这算什么?
蓼蓝抓起妆台上的胭脂盒狠狠砸向墙壁,朱红的脂粉如鲜血般溅开。
可任凭蓼蓝如何无能狂怒,都改变不了沈明棠已经决定的事实。
这消息一传出去,不到半日的功夫,整个侯府都知晓了。
薛夫人听闻此事后,特意命人将沈明棠唤到跟前。
“贤媳果然大度。”薛夫人拉着沈明棠的手,眼中满是赞赏。
“瑞儿能娶到你这样的贤内助,真是他的福气。”
沈明棠垂眸浅笑:“母亲过誉了。”
“儿媳不过是想着,侯府子嗣要紧,多几个贴心人伺候夫君也是好的。”
薛夫人满意地点头。
她当即命人取来一对羊脂玉镯赐给沈明棠。
“这是当年老太太给我的,如今给你正合适。”
薛夫人轻抚着沈明棠的手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叹了口气。
“说起手巧的丫头,之前给你绣衣裳的花冉还有百合前日来辞行。”
“说是要出去开绣坊,我虽舍不得,也不好拦着人家的前程。”
沈明棠指尖微微一顿,随即笑道:“走便走了,绣活好的丫头又不止她们。”
“可不是么。”薛夫人摇头,“只是我用惯了她们。”
沈明棠温声道:“母亲不必忧心,儿媳从娘家带了个绣娘过来,虽比不上母亲院中的人,但倒也还算细致。”
“明日就让她来给母亲请安。”
薛夫人闻言展颜:“还是你想得周到。”
沈明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掩去唇边的笑意。
“能让母亲高兴,便是天下最大的事。”
锦绣苑内,陈七七和百合正收拾着行装。
“真要走了。”
百合摸着刚得的赏银,还有些不舍。
“想想咱们在这儿过得也还不错。”
陈七七将绣线一根根收好,轻声道:“现在不走,等日后她们闹起来,想走就难了。”
“何况城南的铺面我已经看好了,咱们的绣坊就叫‘锦上花。”
百合露出笑容称赞道:“这名字好!”
陈七七但笑不语。
毕竟在前世花冉的记忆里,她死后还在作为鬼魂京城飘荡了几年。
武安侯府不出三年就会因为站错队而被新皇清算。
与其留在武安侯府等死,还不如早早脱身,如此清净。
况且,好好过日子,就是花冉的愿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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