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晨光刺破云层,将京郊荒原上的薄雾染成淡金。几匹快马驮着疲惫不堪的众人,终于抵达了一处更为隐秘的据点——位于皇陵边缘、由忠心的守陵老军看守的废弃哨所。这里比田庄更偏僻,更不引人注目。
几乎是刚踏入简陋的石屋,赫连铮强撑的身躯便是一晃,若非云曦及时扶住,险些栽倒。林清墨立刻上前,与谢知玄一同将他安置在铺了干草的土炕上。解开染血的战袍,只见他胸前背后交错着数道皮肉翻卷的鞭痕,左肩胛处更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已然化脓,显然在被囚期间受了不止一次酷刑。
“这帮杂碎!”赵破虏双目赤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林清墨面色凝重,迅速清理创口,敷上最好的金疮药,又以银针渡穴,疏导赫连铮淤滞的气血。“伤势虽重,但赫连将军底子雄厚,好生调理,应无性命之忧。只是这元气大伤,短期内恐难再动武。”
赫连铮靠在炕头,脸色灰败,冷汗涔涔,但眼神却燃烧着屈辱与愤怒的火焰。“他们……逼问我殿下的下落,追问谢先生的身份和‘山河社稷图’……还用刑……想让我画押认罪,承认与殿下合谋……勾结前朝……”他声音嘶哑,每说一句都牵动伤口,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云曦拧干湿布,轻轻擦拭他额角的冷汗和脸上的血污,动作沉稳,眸底却冰封千里。“他们越是不择手段,越是证明他们怕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你活着回来,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反击。”
谢知玄默默递上一碗温水,看着赫连铮艰难咽下,心中波澜起伏。赫连铮所受之苦,皆因护卫他而起。这份沉重的恩情,与眼前这惨烈的景象,让他对京城这权力场的残酷,有了更深切的认知。
待赫连铮伤势稍稳,沉沉睡去,云曦、谢知玄与林清墨、赵破虏聚到外间。晨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也照亮几人眉宇间的凝重。
“殿下,如今形势已然明朗。”赵破虏率先开口,声音沉痛,“德妃一党其心可诛!构陷赫连将军,追杀殿下与谢先生,动用军方、秘教、乃至枢密院之力,所图绝非小可!末将怀疑,他们……恐有篡逆之心!”
林清墨捻着指尖,缓缓道:“如今赫连将军兵权被夺,我们在明面上的力量大损。对方在暗,我们在明,处处受制。且谢公子身份特殊,已成众矢之的,接下来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云曦身上。她是核心,是主心骨。
云曦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皇陵郁郁葱葱的山峦,沉默良久。阳光勾勒出她挺秀而孤直的背影,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忽然,她转过身,目光依次扫过在场每一人,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冰冷或愤怒,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洞悉局势的锐利与决断。
“他们以为剪除了赫连,夺了兵权,便可高枕无忧。”云曦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他们错了。他们忘了,我是大靖的长公主,是父皇亲封、有参政之权的镇国公主!”
她走到简陋的木桌前,指尖划过粗糙的桌面,仿佛在勾勒无形的棋盘。“他们躲在暗处兴风作浪,无非是欺我投鼠忌器,不敢将事情闹大,怕动摇国本,怕引起朝局动荡。”她抬起眼,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桀骜的光芒,“那便如他们所愿,将这一切,都摆到明面上来!”
谢知玄心中一动,隐隐把握到了她的意图:“殿下的意思是……?”
“回宫。”云曦吐出两个字,石破天惊。
“回宫?!”赵破虏失声,林清墨也面露惊愕。此刻皇宫在德妃势力经营下,无异于龙潭虎穴,主动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错,光明正大地回去。”云曦语气斩钉截铁,“他们敢在暗地里动用一切手段截杀,是因为我‘失踪’了,他们可以编造任何理由。但只要我活着回到紫宸殿,站在父皇和文武百官面前,我看谁敢动我分毫!”
她看向谢知玄:“谢先生与我同回。你的身份,不再是需要隐藏的秘密,而是揭穿他们构陷赫连将军‘私通前朝’谎言最有力的证据!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云曦的客卿,是救治过父皇、有功于社稷之人!我倒要看看,谁敢当着我的面,说你是‘前朝余孽’!”
这一刻的云曦,仿佛褪去了所有潜行匿迹的隐忍,重新绽放出属于帝国长公主的璀璨光华与磅礴气势。潜龙非是畏缩,而是在积蓄力量。此刻,龙已初醒,欲破深渊!
谢知玄看着她熠熠生辉的眸子,感受着她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力量,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了一下。他不再是被迫卷入的寻根者,而是被她正式纳入羽翼、宣告天下的“自己人”。这种被全然信任、并肩面对风雨的感觉,让他胸腔发热。
“可是殿下,皇宫守卫森严,德妃必然布下天罗地网,我们如何能‘光明正大’地进去?”赵破虏仍有顾虑。
云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们不是调动了虎贲卫吗?不是掌控了部分宫禁吗?那我们就走一条,他们绝对想不到,也绝对不敢拦的路!”
她目光转向北方,那是皇城的方向,更是……皇帝寝宫所在。
“我们去玄武门。”云曦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然的意味,“父皇病重静养,我已离京多时,如今归来,忧心父皇龙体,欲即刻入宫探视,尽人子孝道。此乃天经地义!我倒要看看,哪个奴才,敢拦一个忧心父亲病体的女儿!”
以孝道为矛,以身份为盾,直闯宫门!这是阳谋,更是雷霆万钧的反击!
计划既定,众人不再犹豫。林清墨留下照顾赫连铮,并设法通过隐秘渠道,将长公主即将归来的消息,传递给少数绝对可靠的朝中心腹,以为策应。
云曦换上了一套素净却难掩华贵的正式宫装,长发挽起,虽无过多饰物,但通身的威仪已令人不敢直视。谢知玄也换上了林清墨备下的、符合他“客卿”身份的青色儒衫,整理仪容,虽面色仍带些许病后的苍白,但眼神清明,气度沉静。
赵破虏挑选了数名最精锐的暗卫,扮作普通护卫。一行人不再隐匿行踪,而是骑着马,沿着官道,堂堂正正地向着京城方向行进。
日上三竿,京城巍峨的城墙已然在望。玄武门那高大的门楼如同巨兽的入口,守门的禁军盔明甲亮,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果然,距离城门尚有百步,一队禁军便上前拦阻,为首的校尉面无表情:“奉上谕,宫禁戒严,无令不得入内!”
云曦勒住马缰,目光平静地扫过那校尉,以及他身后明显增多、眼神锐利的守卫,声音清越,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本宫,云曦,自江南返京。闻听父皇圣体违和,心忧如焚,特来探视。尔等速速开门,若延误本宫尽孝,尔等担待不起!”
那校尉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长公主会如此直接、如此强硬地出现!他下意识地回头,似乎想寻求什么指示。
就在这时,城门内侧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身着紫袍的太监在一队小太监的簇拥下匆匆赶来,尖细的嗓音带着几分急促与阴柔:
“长公主殿下且慢!陛下正在静养,太医嘱咐不得打扰。还请殿下先回府歇息,待老奴禀明陛下……”
“曹公公,”云曦打断他,目光如冰刃般落在那个德妃身边得力的老太监身上,“本宫探望亲生父亲,何时需要你来准允?还是说,这皇宫大内,如今已由你曹公公说了算?”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玄武门前。曹公公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周围的气氛,骤然紧绷到了极点。
喜欢山河为药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山河为药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