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不好走。
山里黑是浓墨一样的黑,月光被层层叠叠树叶剪得稀碎,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木念她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每一步都可能踩空或者踢到石头。
顾长渊带着还能动的兵士在前头开路,用砍刀劈开横生荆棘。
王奎和另一个伤势较轻兵士用临时扎的担架抬着龙溟,走得格外小心,尽量保持平稳。
木念搀着柳氏,木柔的手紧紧抓着阿姐的衣角,母女三人夹在队伍中间。后面跟着几个伤兵和那几十个惶惶不安难民。
没人说话,只有粗重喘息声,脚踩在落叶上沙沙声,还有偶尔被惊起夜鸟扑棱棱飞走的声音。
每个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耳朵竖着,听着身后的动静,生怕那伙山匪同党,或者更糟的朝廷爪牙追上来。
木念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但脑子没停。
她注意到队伍里难民,尤其是那几个之前嚷嚷着要交人换平安的,眼神闪烁,不时交头接耳,恐慌情绪在沉默中蔓延。
这样下去不行,没等追兵到,自己内部就先散了。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来到一处相对平坦的山脊。
顾长渊抬手示意停下歇脚。
众人几乎瘫倒在地,累得连话都说不出。
“不能生火。”顾长渊哑声吩咐,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大家只能就着水囊里凉水,啃点硬邦邦的干粮。
木念把水分给母亲和妹妹,自己只抿了一小口。
她看到那个干瘦老头和另外两个难民凑在一起,眼神不时瞟向龙溟的担架,嘀嘀咕咕。
果然,老头被推搡着,磨磨蹭蹭走到顾长渊面前,声音发颤:
“顾……顾将军,俺们……俺们知道您和龙帅是好人,可……可这深山老林的,俺们这些老骨头,实在走不动了。
再说,带着俺们,也是拖累。要不,您给指条明路,俺们自己找活路去?”
这话说得客气,意思却明白:想分道扬镳,怕被连累。
有一个汉子一听就火了,腾地站起来道:“贪生怕死的东西,要不是我们,你们早被山匪剁了。”
老头吓得一缩。其他难民也骚动起来,脸上有羞愧,但更多的是恐惧。
顾长渊按住那汉子,他看着眼前这些面黄肌瘦的百姓,心里也明白,强留不住。
他更清楚,这些人一旦落单,在这乱世深山,九死一生。他们出去万一被抓住,龙帅的行踪就暴露了。
正当气氛僵持时,木念站了起来。
她走到众人面前,没看那老头,而是目光扫过所有难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独自走?你们以为离开了我们,就能活?”
木念顿了顿,指着黑黢黢四周道:
“这山里,有饿狼、豺狗,说不定还有比刚才那伙更凶残的土匪。
你们身上那点干粮,能撑几天?遇到野兽,你们打得过吗?”
难民们面面相觑,脸上血色褪尽。
木念说的,正是他们心底最怕的。
木念话锋一转:“跟着我们,还有这些兵爷护着。”
她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
“是,是有危险。乱世里,哪里安全?想想你们为什么逃荒?是留在家里等死,还是出来搏一线生机?”
木念走到龙溟的担架旁,语气笃定:
“这位龙帅,是抵御外敌英雄。朝廷为何悬赏他?是他挡了奸臣的路,跟着英雄,还有活路。各自逃散,就是死路一条。”
她没说什么大道理,句句都戳在活命这个最实际的点上。
难民们沉默了。
木念的话浇醒了他们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在这时,负责断后的一个伤兵连滚带爬跑过来,脸色惊惶道:
“将军!后面……后面有火光,隐隐约约,离得不远了。”
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追兵真的来了。
“快走!”顾长渊厉声下令,再也顾不得休息。
队伍慌乱地爬起来,继续向深山跋涉。
这一次,那些原本想走难民,再没人提分道扬镳的话,只是咬着牙,拼命跟上队伍。
木念那番话和迫近的追兵,让他们明白,抱团或许会死,散开一定活不成。
木念搀着母亲,感觉到木柔抓她衣角的手更紧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来路,那隐约的火在黑暗中闪烁。
必须想办法甩掉他们,或者设置障碍。
山路越来越陡,旁边是深不见底的山涧。
抬担架的秦奎和一个兵士气喘吁吁,脚步开始打晃。
“停一下。”木念开口。
她走到路边,指着几块看起来松动的巨大山石,又看了看旁边一片茂密、长满尖刺的荆棘丛。
“顾将军,能不能把这几块石头撬到路边,让它看起来是自然松动?
砍些荆棘,胡乱丢在后面的路上,不需要多,但要看起来像野兽蹚过或者逃难的人慌乱刮掉的。”
顾长渊是带兵的人,一点就透。这是制造假象,误导追兵。
他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吩咐几个还有力气的兵士去办。
木念也没闲着,她假装帮忙清理路面,悄悄从空间里取出一些味道比较刺激的草药碎末,撒在岔路口和荆棘丛附近。
这味道或许能干扰猎犬嗅觉。
她这些举动,落在那些难民眼里,意味就不同了。
这姑娘不仅胆子大,说话在理,关键时刻还能想出实用的法子?
那个干瘦老头看着木念忙碌背影,浑浊眼睛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简单布置完,队伍继续前进。
这次,木念主动走到顾长渊身边,低声道:
“将军,光靠躲不行。得找个易守难攻地方暂时落脚,龙帅的伤也需要稳定环境。”
顾长渊点头:“我知道。这片山我以前来过一次,记得再往前有个废弃的山神庙,地势较高,不知道还在不在。”
希望就在前面。
然而,祸不单行。走到一处狭窄的险坡时,抬着龙溟担架的一个兵士脚下一滑,惊呼一声,担架猛地倾斜。
龙溟的身体眼看就要滑落陡坡。
“龙帅。”秦奎目眦欲裂,死死抓住担架前端,他一个人根本拉不住。
千钧一发之际,离得最近的木念想都没想,扑过去用身体顶住下滑担架一角。
巨大的冲力让她膝盖狠狠磕在石头上,钻心地疼,她死死抵住。
其他兵士也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稳住担架。
龙溟没有被摔下去。但经过这一番颠簸,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暗黑色的血。
老军医赶紧上前查看,脸色凝重道:“不行,伤势反复了,必须立刻停下救治。”
前有未知追兵,后有需要紧急救治重伤员,队伍被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险峻山路上。
顾长渊看着昏迷吐血主帅,又望望身后随时出现火光,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木念忍着膝盖的疼痛,看向黑沉沉大山深处。
那个废弃山神庙,还有多远?他们能撑到那里吗?
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队伍最后面,那个很少说话憨厚农夫。
他正偷偷捡起木念撒草药时,不小心掉落地上一颗灰白色小石子,若有所思地揣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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