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被撕裂的云层簇拥着，吝啬地洒下惨淡的冷光。海城西门那如同巨大伤疤的豁口，此刻正无声地吞吐着一股钢铁洪流。
没有喧天的号角，没有壮行的鼓乐。只有沉重的脚步声、甲叶摩擦的细碎声响、以及车轮碾过焦土发出的低沉呻吟，汇聚成一片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死亡潮音。一面面残破的营旗、都旗在夜风中猎猎翻卷，旗面上沾染的暗红血迹在月光下如同凝固的伤疤。士兵们的脸庞在阴影中模糊不清，唯有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燃烧着冰冷的、决死的火焰。海城卫主力两千余众，如同沉默移动的钢铁丛林，踏着被血与火反复浸透的土地，碾过西门残破的基石，一头扎进了无边的黑暗。他们的目标，是西面那片被炼兽宗阴影彻底笼罩的、正化为血肉磨盘的潮州府城。
而在主力大军侧翼，一支更加锐利、更加狂野的气息，如同出鞘的毒匕，悄然刺向西南——那是林自强率领的剿兽司先锋营！
一千余先锋营将士，如同融入夜色的狼群。他们的装备更加杂乱，残破的皮甲下肌肉紧绷，手中五花八门的兵刃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四位玉骨境骨干如同无声的礁石，分散在队伍的前后左右。林自强一马当先，玉骨大成的气息如同深海潜流，内敛却磅礴。他腰间那柄暗红纹理的“破锋”长刀在奔跑中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臂上挎着王伯的残盾与洪石头那面烙着“林”字的粗陋小盾。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蛛网，最大程度地铺展开去，捕捉着黑暗中每一丝异常的波动。目标——法留山！
法留山，如同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横亘在海城与陆川之间。山势不算奇绝，却异常险峻，怪石嶙峋，林木茂密，终年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灰白色瘴雾。山阴处，一个巨大的、如同巨兽咽喉般的溶洞入口隐藏在藤蔓与乱石之后，洞口幽深，不断向外散发着阴冷的、混杂着浓郁血腥和野兽腥臊的恶臭。
洞内深处，并非天然溶洞的奇景，而是被粗暴地开凿、拓宽，如同一个巨大的、扭曲的腹腔。洞壁上插着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兽脂火把，将洞内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诡异阴森的色调。中央，一个巨大的、用不知名兽骨和黑色岩石垒砌的祭坛上，粘稠的暗红色血浆尚未干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祭坛周围，散落着各种惨白的、带着啃噬痕迹的兽骨，甚至还有几具穿着破碎南汉军服的人类骸骨！
祭坛后方，一个高大的身影蜷缩在由厚厚兽皮铺就的石座上。正是炼兽宗陆川分舵主，历万山！
他此刻的模样，比攻打海城时更加狰狞可怖。半边脸被某种强酸腐蚀得血肉模糊，焦黑的皮肉翻卷，露出森白的颧骨，一只眼睛只剩下浑浊的、流淌着脓血的窟窿。左臂齐肩而断，断口处覆盖着一层不断蠕动、如同活物般的暗红色肉膜，肉膜下似乎有无数细小的触须在伸缩。他仅存的右手，死死抓着一块尚在滴血的、不知名妖兽的心脏，锋利的指甲深深嵌入那温热的肌肉中，贪婪地撕扯着、吮吸着。
每一次吞咽，他断臂处那层暗红肉膜就剧烈地蠕动一下，仿佛在汲取着血肉精华。他那只完好的独眼，如同淬毒的蛇瞳，死死盯着洞壁上悬挂的一面浑浊水镜。水镜中，正倒映着海城西门那支沉默开拔的钢铁洪流，以及侧翼那支如同毒蛇般刺向西南的先锋营！
“嗬…嗬嗬…” 历万山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笑声，带着无尽的怨毒与疯狂，“林大山…林自强…两个该死的蝼蚁…毁了我的大军…断我一臂…让我像条丧家之犬躲在这肮脏的洞里…”
他猛地将手中啃噬了一半的兽心狠狠砸在祭坛上！粘稠的血浆和碎肉四溅！
“你们以为…赢了海城…就能高枕无忧了？！就能去府城送死了？！”他仅存的独眼因为极致的仇恨而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做梦！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用你们的血…你们的骨…来洗刷我的耻辱！”
他猛地扭头，对着洞窟深处那片更加浓稠的黑暗，发出一声尖锐、扭曲、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嘶鸣！
嘶鸣声在洞窟中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下一刻，那片浓稠的黑暗中，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潮水般密集的“扑棱棱”声！紧接着，无数双猩红的光点骤然亮起，密密麻麻，如同地狱里睁开的无数只眼睛！
是蝠群！数以万计的、体型比寻常蝙蝠大上一圈的黑色蝙蝠！它们覆盖着油亮的黑色短毛，獠牙外露，爪尖闪烁着幽绿的寒光。最诡异的是它们鼓胀的腹部，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墨绿色，仿佛蕴含着剧毒！
这些变异的毒雾蝙蝠，是历万山逃入法留山后，用自身精血混合洞中毒瘴，耗费心血催生、炼化的最后底牌！它们不惧普通刀兵，飞行无声，更能在攻击时喷吐出腐蚀血肉、麻痹神经的剧毒雾气！是他为林家父子准备的…死亡盛宴！
“去吧…我的孩子们…” 历万山舔舐着嘴角残留的血迹，独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找到他们…缠住他们…用你们的毒…你们的牙…撕碎他们！我要看着他们…在痛苦和绝望中腐烂！嗬嗬嗬…”
诡异的嘶鸣再次响起，带着命令的意味。
“扑棱棱——！”
遮天蔽日的蝠群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瞬间冲出了幽深的溶洞入口，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法留山浓重的夜色与瘴雾之中。它们分成数股，目标明确地扑向山下那支正快速接近的先锋营！猩红的复眼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而残忍的光芒。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法留山崎岖的山道上，先锋营如同一道沉默的黑色激流，在嶙峋怪石与扭曲林木间快速穿行。林自强奔行在最前方，玉骨大成的感知如同无形的雷达，警惕地扫描着周围。
突然，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风，毫无征兆地从侧前方的密林中席卷而出！风中带着腐烂的甜腥和某种刺鼻的酸味！
“敌袭！毒雾！举盾——！”林自强瞳孔骤缩，厉声暴喝！声音如同惊雷，瞬间撕裂了行军的寂静！
然而，警告还是稍晚了一瞬！
“噗——！”
“噗噗噗——！”
如同无数腐烂的皮囊被同时挤破！浓稠得化不开的墨绿色毒雾，如同有生命的粘稠液体，猛地从林间、从石缝、甚至从头顶的树冠中喷涌而出！瞬间将先锋营前队数百人笼罩其中！
这毒雾极其诡异，沉重如油，粘附性极强，迅速附着在皮肤、甲胄、兵刃上，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更可怕的是吸入之后，瞬间带来窒息般的灼烧感，咽喉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穿！眼前景物迅速模糊、扭曲！
“啊——！我的眼睛！”
“咳咳…喘…喘不上气！”
“什么东西…在咬我！”
惨叫声、剧烈的咳嗽声、兵刃胡乱挥舞的破风声瞬间在墨绿色的毒雾中炸开！被笼罩的士兵如同没头的苍蝇，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和眼睛，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溃烂！动作变得迟缓、僵硬！
紧接着，无数道细小的、带着刺耳音爆的黑色影子，如同暴雨般从毒雾的源头俯冲而下！是毒雾蝙蝠！它们猩红的复眼在毒雾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锋利如钩的爪牙精准地抓向士兵们裸露的脖颈、面门！獠牙狠狠撕咬！每一次攻击，都伴随着一小股更加浓烈的墨绿色毒液喷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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