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营总督衙门，白虎节堂。
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英国公张懋端坐主位，面色沉肃。
下首两旁，分别坐着五军都督府的几位勋贵都督、京营实际负责操练的几位提督、总兵官，以及…身着四品武官豹补服、神色略显紧绷的周遇吉。
作为教导队的实际负责人和皇帝亲信，他被特许参与此次高层军议。
张懋环视众人，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旨意，京营积弊已久，武备废弛，已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本公受陛下重托，主持京营整顿事宜。今日召诸位前来，便是要议定章程。”
他话音刚落，一名满脸虬髯、身形魁梧的提督便粗声道：“国公爷！京营十万大军，自有成法！何必学那西苑搞什么新花样？那些娃娃兵的花架子，岂能用于实战？” 此人乃是保定侯梁玺，京营中实力派人物，其家族与京营利益盘根错节。
另一位都督也附和道：“是啊，国公。贸然更张，恐引起军心不稳。况且，粮饷器械，从何而来？户部那边，年年叫穷…”
周遇吉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他知道会遇到阻力，却没想到在最高层的会议上，阻力便如此直接和猛烈。
张懋面色不变，等他们说完，才淡淡道：“梁提督，你口中的‘娃娃兵’，月前西山演武，以寡敌众，‘击溃’了你部下三支精锐百人队。至于成法…”他冷哼一声，“若是成法有用，为何九边烽火连年不息？为何东南倭寇屡剿不绝？”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陛下已决意重整武备，此乃国策！非是商量，而是执行！今日召诸位来，是告知诸位如何做，而非商议做不做！”
强大的气场瞬间压制了在场的骚动。英国公的威望，毕竟不是梁玺等人可比。
“陛下与本公议定，”张懋继续道，“京营整顿，分三步走。其一，全面核验员额！自即日起，由英国公府、五军都督府、兵部及…西苑教导队，四方联合，清点京营所有在册兵员，凡空额、老弱，一律剔除！”
“其二，汰弱留强，仿西苑教导队之法，于京营三大营中各选三千精锐，组建‘新编战兵营’，由…周遇吉暂领操练总教官一职，负责新式操典推广！” 张懋指了指周遇吉。
周遇吉连忙起身领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来的或审视、或嫉妒、或不满的目光。
“其三，”张懋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重磅的消息，“为长远计，陛下已准本公所奏，于西山之下，筹建‘大明武备学堂’！首批学员，从京营、边镇及勋贵子弟中，选拔通文墨、有勇力、年纪在二十以下的良才二百人入学！由宿将、精通兵法、算学、地理者任教，系统学习战阵、谋略、器械、舆图，为期三年，毕业后择优授予军职！”
“武备学堂？” 众人面面相觑，这简直闻所未闻！当兵还需要专门上学？
梁玺忍不住再次开口：“国公！武人嘛，刀头舔血，凭的是勇力经验！搞什么学堂？岂不是笑话！”
“笑话？”张懋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须发皆张，“尔等可知，泰西番邦，已有专门培育军官之学院！其将领非只知冲锋陷阵之莽夫，而是通晓天文地理、算学工程之全才！尔等以为，如今战场，还是凭匹夫之勇就能决胜的吗？火器日新月异，战法岂能一成不变？！陛下高瞻远瞩，设立武备学堂，正是要为大明培养新一代的将帅之才！谁敢阻挠，便是误国！”
他这番声色俱厉的呵斥，结合其身份威望，顿时将所有人都镇住了。连梁玺也呐呐不敢再言。
张懋喘了口气，坐回位子，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沉的意味：“诸位，陛下与本公，并非要断大家的财路。相反，整顿京营，编练新军，乃至开设武备学堂，皆是为了我大明武人，能有更好的前程，更大的荣耀！未来，无论是北定大漠，还是南拓海疆，都需要强大的军队！在座的诸位，以及你们的子弟，难道就不想凭着实打实的军功，封侯拜将，光耀门楣，而不是守着那点空额饷银，坐吃山空，最终被时代淘汰吗？”
威逼之后，便是利诱。张懋将皇帝那套“开拓获取新利益”的理论，用更符合武人理解的方式说了出来。
堂内陷入一片沉默。
勋贵武将们神色复杂，有抵触，有疑虑，但也有一丝被点燃的野望。
周遇吉看着这一切，心中对皇帝和英国公的手段佩服不已。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开始了。
武备学堂的筹建，新编战兵营的组建，员额的核验，每一步都将伴随着无数的明争暗斗和利益博弈。
但至少，改革的大幕，已经由英国公这位重量级人物，强力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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