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兽栏底层
裂谷兽栏的喧嚣如同永不停歇的兽吼，穿透厚重的兽皮帘子，钻进这间位于谷壁最底层、潮湿阴冷的狭小洞穴。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腥气、浓重的兽味、劣质草药的苦涩，还有新鲜伤口散发的淡淡血腥。
洞穴里很暗，只有门口缝隙透入的些许天光。林狩盘膝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身前摊开一张厚实的兽皮，上面堆放着从尘啸谷带回的收获：那颗核桃大小、散发着浑厚土黄光芒、内部晶砂流动的“晶甲地核”，两只包裹在兽皮里的幽蓝色晶爪，几大块切割整齐、筋肉虬结的晶甲穿山甲胸腹肉，还有一小堆沾着暗红砂砾的深黄色晶甲碎片。
铁脊趴在他身边，正专注地撕咬着一块比它脑袋还大的胸腹肉。新鲜的血肉蕴含着澎湃的能量，每一次吞咽都让它侧腹的伤口和右爪传来酸麻痒痛的愈合感。它受伤的右爪虚搭在兽皮边缘，新生的暗红金属筋骨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沉凝，伤口边缘的筋肉随着咀嚼微微蠕动，渗出的血水已经很少。
洞穴门口的光线被挡住。“锈爪”的身影出现在那里，暗红色的皮毛沾满了尘土和干涸的血迹，一条后腿蜷缩着不敢用力。它身后，另外五只铁脊犬挤在洞口狭窄的空间里，状态更差。骨折的那只被同伴半拱着，前腿扭曲变形，发出痛苦的呜咽；其他几只身上也布满深浅不一的伤口，皮毛肮脏打结，眼神疲惫而警惕，更多的是一种对食物的极度渴望。它们眼巴巴地看着铁脊撕咬那块散发着诱人能量气息的肉块，喉咙里滚动着压抑的呜咽。
裂谷兽栏的底层规则赤裸而残酷。没有实力，就没有资源，更没有地位。它们这群伤残败犬，只能蜷缩在最阴暗的角落，靠着一点点残羹冷炙苟延残喘。
林狩抬起头，目光扫过洞口这群伤痕累累、气息萎靡的暗红身影，最后落在“锈爪”那双混合着警惕、疲惫和一丝微弱期盼的眼睛上。他没有说话，只是从兽皮上拿起一块切割好的、同样蕴含丰富能量的胸腹肉，分量不小，足够一只犬饱食。他手臂一扬，那块沉重的肉块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锈爪”面前的泥地上。
“呜？”锈爪猛地一愣，獠牙上的血痂微微抖动，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块散发着浓郁生机和诱惑的肉。这绝不是残羹，这是刚刚猎杀蜕变境后期顶峰变异兽的精华部位！
林狩没有停顿，又拿起一块略小的肉，抛向那只骨折的伤犬面前。接着，是第三块、第四块……他将剩下的几块胸腹肉均匀地分给了洞口的犬群，每只都有一份。最后，他指了指兽皮上那一小堆深黄色的晶甲碎片，意思不言而喻。
洞穴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撕咬吞咽的声音。犬群几乎在肉块落地的瞬间就扑了上去！饥饿和伤痛让它们忘记了恐惧和警惕，疯狂地撕扯、吞咽！骨折的伤犬也被同伴拱到肉块前，用还能动的嘴急切地撕咬起来。蕴含澎湃能量的血肉入腹，带来久违的暖流和力量感，暂时压过了伤口的疼痛。
“锈爪”没有立刻扑上去。它看着眼前那块属于它的肉，又抬头深深看了一眼洞穴内平静的林狩，以及他身边那只虽然跛着脚、却气息凶悍沉稳、正慢条斯理撕咬食物的同类。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含义复杂的呜咽，最终低下头，开始大口撕咬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它吃得很用力，仿佛要把这份恩惠和其中蕴含的力量都嚼碎吞进骨头里。
林狩收回目光，拿起那颗“晶甲地核”。浑厚的土黄色光芒在昏暗的洞穴里氤氲流转，内部晶砂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他闭上眼，双手虚托晶核，【生命联结】悄然运转。一丝极其精纯、厚重如山岳的土系能量被缓缓引导出来，如同最温润的泉水，流淌向身边的铁脊。
铁脊撕咬的动作顿了一下。一股暖洋洋、厚重凝实的力量通过联结涌入体内，温和地滋养着它侧腹新生脆弱的血肉，抚慰着右爪筋骨深处细微的撕裂痛楚，甚至渗透进它麻痹刚恢复不久的后腿神经，带来一种酥麻的舒适感。它舒服地低哼一声，继续撕咬肉块的动作都慢了下来，更像是在品味。
林狩没有吸收晶核能量强化自身。这枚蜕变境后期顶峰的晶核能量对他而言虽有益，但并非必需。此刻，尽快让铁脊恢复战力，整合身后这支伤痕累累但潜力巨大的铁脊犬群，才是当务之急。资源，要用在刀刃上。
晶核的光芒在林狩掌心跳跃，丝丝缕缕的土黄能量持续注入铁脊体内。洞外，犬群疯狂撕咬吞咽的声音渐渐平息，变成了满足的舔舐和粗重的喘息。蕴含能量的血肉让它们萎靡的气息明显回升，伤口似乎也不再那么火烧火燎地疼了。
“吼呜——！”
一声穿透力极强的狼嚎在裂谷上空回荡，带着一种召集的意味。是锋牙的声音。
林狩睁开眼，掌中晶核的光芒收敛。铁脊也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受伤的右爪下意识地抓了抓地面，暗红的金属筋骨传来清晰的力道感，虽然距离完全恢复还差得远，但比刚从尘啸谷回来时强了许多。
林狩站起身，将晶核和剩下的晶甲碎片收好。他拿起那两只包裹在兽皮里的幽蓝色晶爪，掂量了一下，入手沉重，隐隐能感受到内部残留的高频震动源能。这是好东西，需要找个懂行的处理。
他看向铁脊：“走。”
铁脊立刻站起身，虽然右爪落地时依旧带着明显的跛态，但步伐沉稳了许多。它低吼一声，率先走出洞穴。
洞口，“锈爪”和其他五只铁脊犬也纷纷站了起来。它们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太多，眼中虽然还有疲惫，但那份绝望的萎靡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新燃起的凶性和初步的服从。看到林狩和铁脊出来，“锈爪”低低呜咽了一声，带着犬群默默地跟在后面，保持着几步的距离。那只骨折的伤犬也被同伴小心地拱扶着，一瘸一拐地跟上。
裂谷底层的通道狭窄而泥泞，弥漫着排泄物和劣质饲料混合的臭味。两旁的洞穴里不时传出变异兽的低吼和驯兽师的呵斥咒骂。一些底层驯兽师看到林狩和他身后这支怪异的队伍——一个带着重伤土狗的生面孔，后面跟着一群同样伤痕累累、气息却不再颓丧的铁脊犬——都投来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隐隐敌意的目光。
“看，那新来的，带着一群废狗。”
“嗤，芬里尔老大居然没把他们扔进血池化掉？”
“那条土狗有点意思，爪子颜色怪怪的……”
窃窃私语和毫不掩饰的议论传来。铁脊充耳不闻，猩红的眼睛只盯着前方。“锈爪”则警惕地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性的咆哮，让那些窥视的目光收敛了几分。
林狩面无表情，步伐稳定。他带着队伍穿过底层最混乱的区域，朝着裂谷中段、靠近血池和几处明显更规整石屋的方向走去。他需要一个能处理晶爪的地方。
很快，他锁定了一间石屋。屋外挂着几件鞣制到一半的兽皮，空气里弥漫着硝石和矿物药水的刺鼻气味。一个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头正坐在门口的石墩上，用一把细小的骨刀，小心翼翼地在一块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甲壳上刻画着什么。他身边堆着不少处理过的兽骨、甲片和奇异的矿石。
林狩走到石屋前停下。老头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扫过林狩和他身后的队伍，在铁脊那只暗红色的爪子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林狩背着的、用兽皮包裹的长条形物件上，最后才看向林狩的脸，眼神里带着一种工匠特有的麻木和审视。
林狩没说话，直接解下背后的包裹，拿出那两只用兽皮包裹的幽蓝色晶爪，放在老头面前的地上。他掀开兽皮一角，露出晶爪幽蓝冰冷的色泽和高频震动残留的细微嗡鸣。
老头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像两颗被擦亮的旧玻璃珠。他放下手里的骨刀，伸出枯瘦、布满老茧和矿物染痕的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只晶爪，凑到眼前仔细端详，指腹轻轻摩挲着爪刃和连接处的晶化筋膜。
“尘啸谷的晶甲穿山甲……头领级的爪子？”老头的嗓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高频震动特性很强，残留的源能回路也完整……好东西。就是被暴力切割，筋膜断口需要处理。”
他抬头看向林狩：“想做什么？爪刃？拳套？还是拆了做能量核心的稳定器？”
“爪刃。”林狩言简意赅。这符合他的战斗风格，也最能发挥晶爪的高频撕裂特性。
“材料不错，工钱不便宜。”老头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搓了搓，“或者，用你后面那些狗身上刚剥下来的新鲜‘铁脊爪筋’换也行。那东西韧性强，处理好了，是连接晶爪和护臂的好材料。”他浑浊的目光扫过林狩身后那群铁脊犬的前爪，意思不言而喻。
林狩身后，“锈爪”和其他铁脊犬瞬间绷紧了身体，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前爪下意识地刨着地面。它们刚获得喘息和食物，绝不想被剥筋抽骨！
林狩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如同冰封的刀锋。他向前踏了一步，挡在犬群和老头之间，一股蜕变境后期顶峰、带着尘啸谷血腥味的凛冽气息无声地弥漫开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老头那双浑浊的眼睛。
老头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随即又恢复了麻木。他慢吞吞地放下晶爪，重新拿起他的小骨刀和那块甲壳，低头继续刻画起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林狩收起晶爪，重新包好。看来这老家伙是看他们新来，想敲竹杠或者试探。裂谷兽栏，处处都是无形的危险。
“工钱多少？”林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老头头也没抬，报了一个数字，比市价略高，但尚在可接受范围内。显然，刚才的试探让他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林狩没再说话，从怀里摸出几块标准源晶，扔在老头脚边。然后转身，带着铁脊和身后沉默跟随的犬群，离开了这间弥漫着硝石味的石屋。
他们继续在裂谷中段穿行。路过血池所在的巨大岩洞入口时，灼热的蒸汽和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里面隐约传来战兽浸泡血水时的痛苦咆哮和驯兽师的呵斥。芬里尔那标志性的巨斧劈砍声和磐山巨犀低沉的闷哼也从深处传来。
林狩没有进去。铁脊需要的是休养和能量滋养，而不是再次承受血池那霸道的淬炼。他带着队伍绕开，走向一片相对开阔、靠近谷壁的区域。这里有不少用粗大原木和兽皮搭建的简陋犬舍，是专门给底层驯兽师存放战兽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犬科变异兽混杂的浓烈体味和排泄物气味。
林狩找到一个空置的、相对干燥的犬舍。地方不大，勉强能容纳铁脊和他身后的六只铁脊犬。他指了指里面。
“锈爪”看了看犬舍，又看了看林狩和铁脊，低低呜咽了一声，带着犬群默默地走了进去。那只骨折的伤犬被小心地安置在最里面干燥的草堆上。犬群挤在一起，互相舔舐着伤口，警惕地打量着这个暂时属于它们的、狭窄却安全的新地盘。
林狩在犬舍外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铁脊趴在他脚边，闭上眼睛，消化着腹中的食物和晶核能量。林狩拿出剩下的晶甲碎片，用一块粗粝的石头，开始慢慢地打磨掉上面残留的筋膜和血污。这些碎片虽然不如完整的晶甲，但磨成粉末或小块，也是不错的辅助锻造材料或交易品。
夕阳的余晖将裂谷嶙峋的岩壁染成暗红。谷底的喧嚣并未停歇，反而因为夜晚的临近，各种变异兽的咆哮和争斗声更加此起彼伏。林狩打磨着晶片，发出单调的“沙沙”声。犬舍里，伤犬痛苦的呜咽声渐渐平息，变成了沉睡的呼吸。其他铁脊犬也安静下来，互相依偎着取暖。
“锈爪”趴在犬舍门口，暗红色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它看着外面石头上那个沉默磨着晶片的身影，又看了看身边沉睡的同伴，最后目光落在自己受伤的后腿上。它伸出舌头，小心地舔了舔伤口。
裂谷的夜风带着寒意吹过。林狩停下打磨的动作，将磨好的晶片收好。他看向犬舍里挤在一起的暗红身影。
第一步，算是站稳了。用食物换来了这支伤痕累累却潜力不弱的犬群初步的跟随。但这只是开始。要让这群野性难驯、在底层挣扎惯了的铁脊犬真正成为臂助，成为撕开猎物的利齿，还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血肉浇灌，需要更残酷的战斗淬炼。
他摸了摸铁脊的头。铁脊睁开眼，猩红的瞳孔在夜色里如同两点炭火。
休养生息，裂谷的猎场，天亮后依旧会张开它的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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