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的第一个闷热夜晚，蝉鸣聒噪得像要把空气煮沸。叶辰搬了张竹床放在院子里，苏沐妍抱来一床薄被，两人躺在竹床上看星星，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听说城南的萤火虫谷今晚有流萤，要不要去看看？”苏沐妍忽然坐起来，眼睛在夜色里亮晶晶的。
叶辰也来了兴致：“好啊，正好躲过这屋里的热气。”
两人骑着一辆旧自行车，苏沐妍坐在后座，裙摆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轻盈的蝴蝶。夜风吹散了些许暑气，路边的稻田里传来青蛙的合唱，偶尔有萤火虫从草丛里飞出来，一闪一闪的，像提着灯笼的小精灵。
萤火虫谷在山脚下，是片长满狗尾巴草的洼地。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举着手电筒，小声交谈着。叶辰和苏沐妍找了片安静的角落坐下，刚坐稳，就看到第一只萤火虫从眼前飞过，绿光一闪，像颗会飞的星星。
“快看那边！”苏沐妍指着一片狗尾巴草，草丛里突然亮起一片绿光，成百上千只萤火虫同时起飞，在空中组成一片流动的光河，美得让人屏住呼吸。
叶辰拿出手机想拍照，却被苏沐妍按住了手。“别拍，会惊到它们的。”她轻声说，“用心记着就好。”
叶辰放下手机，果然，萤火虫似乎感受到了善意，有几只大胆的，竟飞到了他们身边，一只停在苏沐妍的发梢，一只落在叶辰的膝盖上，绿光明明灭灭，像在眨眼睛。
“它们好像不怕我们。”苏沐妍小心翼翼地凑近发梢的萤火虫，轻声说，“你看它的翅膀，动得好快。”
叶辰看着她认真的侧脸，月光把她的轮廓描得很柔和，发梢的萤火虫绿光映在她的瞳孔里，像盛着两颗小星星。他忽然想起春天酿的花酿，想起张大哥张大嫂拌嘴的样子，觉得此刻的宁静，比任何修行都更让人安心。
“小时候在道观里，师父说萤火虫是阴灵所化，不让我碰。”叶辰轻声说，“现在才知道，它们只是想在夜里发光而已，没那么多吓人的说法。”
“人也一样啊。”苏沐妍转头看他，“很多时候我们害怕的，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影子。”
说话间，又一批萤火虫起飞，围绕着他们盘旋，绿光在黑暗中勾勒出两人的剪影。叶辰伸出手，一只萤火虫落在他的指尖，小小的，凉凉的，绿光透过指缝漏出来，像握着一颗易碎的星辰。
“它们的光好弱啊，却能照亮自己的路。”苏沐妍感叹道。
“弱也没关系，”叶辰把指尖的萤火虫轻轻吹向空中，“只要一直亮着，就很好。”
不知过了多久，草丛里的萤火虫渐渐稀疏了，大概是飞到更深的山谷里去了。两人躺在草地上，看着最后几只萤火虫消失在夜色里，心里却像被照亮了一样，暖暖的。
“回去吧，该睡觉了。”叶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嗯。”苏沐妍跟着站起来，却被他拉住了手。
“等等，”叶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几只萤火虫，是刚才趁它们停在草叶上时小心装进去的，“给你。”
玻璃瓶在夜色里发出柔和的绿光，像个会发光的小灯笼。“可以放在床头，比小夜灯好看。”叶辰说。
苏沐妍接过瓶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脸上却都带着笑意。
回去的路上，自行车蹬得很慢，苏沐妍把玻璃瓶举在眼前，萤火虫的绿光映着她的笑眼。叶辰看着她的侧影，忽然觉得，这夏夜的流萤，这身边的人，就是最好的风景，比玄清观里任何一本典籍都更值得珍藏。
回到家时，张大哥张大嫂还没睡，正坐在院子里摇蒲扇。“去哪玩了？”张大嫂笑着问。
“看萤火虫了。”苏沐妍举着玻璃瓶给他们看，“是不是很可爱？”
“小心别闷死了，明天就放了吧。”张大哥说，“这些小家伙啊，属于田野，不属于瓶子。”
叶辰和苏沐妍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睡前，苏沐妍把玻璃瓶放在窗台上，打开了盖子。月光下，萤火虫在瓶口犹豫了片刻，便一只接一只地飞了出去，绿光渐渐融入夜色，像回到了属于它们的星辰大海。
“它们回家了。”苏沐妍轻声说。
“我们也到家了。”叶辰躺在竹床上，风扇的风终于带了点凉意，“晚安。”
“晚安。”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稻田的清香，竹床轻轻摇晃，像躺在温柔的浪里。叶辰望着天上的星星，觉得今晚的星星格外亮，大概是萤火虫飞上去，和它们做伴了吧。
他们的夏夜，还很长，像这流萤的光，安静而温暖，在岁月里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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