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从破庙狗洞钻出来时，萧景行的锦袍下摆刮了个大洞，露出里面绣着金线的亵裤。苏晚卿盯着那团晃眼的富贵花，突然乐了：萧大公子这是把家底都穿在身上？难怪跑不快。
还不是为了给你当诱饵！ 萧景行拽着破布片子跳脚，刚才七皇子那厮的声音，活像被门夹了的公鸭，一听就是用了张嬷嬷那变声术。我说沈砚，你家是不是有什么祖传的吸渣体质？
沈砚正用剑挑开袖口的蛛网，闻言冷冷瞥过去：比起萧护法被亲娘追着打的光辉事迹，我这点桃花债不算什么。 他指尖捏着那枚带血的玉佩，忽然转向苏晚卿，你觉得，这声腔转换术最难仿的是什么？
换气！ 苏晚卿拍掉裙摆上的草屑，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就像戏班唱黑头的，再怎么压嗓子，换气时那口气还是自己的。张嬷嬷留下的机关图里画着喉管构造，肯定是在模仿别人的换气方式。
萧景行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谁最擅长这个！前年元宵宴，宫廷戏班那个班主，能一人分饰生旦净末丑，连先帝的龙啸声都仿得惟妙惟肖。当时我就觉得邪门，哪有人天生有副百宝嗓子？
三人赶到戏班时，正赶上午后吊嗓。咿咿呀呀的唱腔从朱漆门里飘出来，混着笛音绕梁不绝。沈砚刚要推门，就被苏晚卿拉住：别急，咱们得演场戏。 她扯下头上的珍珠钗塞给萧景行，去告诉班主，就说侯府要排《霸王别姬》，特来请他指点身段。
萧景行捏着那支沉甸甸的钗子，突然贱笑：我说你俩是不是早就串通好的？这珍珠成色，够我买十个西域舞姬了。
再贫就把你抵押给戏班当武生。 苏晚卿推着他往门里走，转头对沈砚眨眨眼，记得扮演好妒夫角色，别穿帮。
班主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说话时总带着股唱戏的拖腔，眼角的皱纹里都浸着油彩。他接过萧景行递来的帖子，突然盯着沈砚笑道：这位便是靖安侯世子？久闻世子爷文武双全，不知对《霸王别姬》哪段最上心？
自然是垓下之围。 沈砚顺势坐下，指尖叩着桌面，尤其是虞姬自刎那段，据说班主能唱得让满堂落泪？
班主眼睛一亮，当即就着案上的茶水润了润喉，竟真的开嗓唱起来。起初还是清亮的旦角嗓，唱到 汉兵已略地 时，突然转成浑厚的老生腔，最后那句 贱妾何聊生，又化作悲戚的女声，听得萧景行直咋舌：这嗓子是被神仙开过光？
苏晚卿却盯着班主的喉结，在他换气的空档突然道：班主这口活，怕是练了不止十年吧？我听说西域有种秘术，能让人喉间生茧，不知班主......
话没说完就被班主打断：小夫人说笑了，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他端茶杯的手微微发颤，茶沫子溅在袖口，露出里面块青黑色的胎记。
沈砚突然起身：既然班主不愿赐教，那我等就不叨扰了。 他转身时故意撞翻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班主手背上，那人却没像常人那样惊呼，只是闷哼了一声。
告辞。 苏晚卿跟着往外走，经过门槛时突然回头，对了，班主门牙是不是缺过一块？方才唱到
大王意气尽
时，漏了半拍气。
班主脸色骤变，嘴角的笑僵成面具。苏晚卿已经迈出门去，跟沈砚在巷口碰头时，笑得直不起腰：你瞧见没？他右边门牙缺了个角，跟长公主当年摔断的位置一模一样！
还不止这些。 沈砚从袖中摸出片碎布，刚才撞他时扯下来的，上面沾着龙涎香，是内宫特供的。
萧景行拎着串刚买的糖葫芦跑过来：我说你们俩打什么哑谜？那老小子明明吓得脸都白了，怎么不直接拿下？
拿他容易，怕打草惊蛇。 苏晚卿咬了口糖葫芦，酸得眯起眼，你想啊，他一个戏班班主，哪来的内宫香料？肯定是替人传声时得的赏。 她突然拽着两人往回跑，快！去查十年前长公主摔断牙那天，谁在她身边伺候！
大理寺的旧档堆得像座山，萧景行翻得满头大汗：我说你们俩是不是有自虐倾向？放着侯府的冰窖不待，跑来这蒸笼似的库房找罪受。
找到了！ 苏晚卿举着本泛黄的起居注，长公主十七岁那年在御花园扑蝶，摔断了右边门牙，当时陪在她身边的...... 她突然顿住，指尖在 随侍太监 四个字上重重一点，是个叫小禄子的太监，后来调去了戏班当管事！
沈砚突然合上卷宗：不用查了。 他望着窗外掠过的乌鸦，张嬷嬷说阁主总用不同嗓子下令，现在看来，根本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 萧景行啃着糖葫芦，山楂核喷了满地，难道是......
是有人在替阁主传声。 苏晚卿接过话头，突然拍向沈砚后背，你背上沾着根戏班的翎子，刚才在班主房里蹭的吧？ 她捻着那根五彩翎羽，突然笑出声，这老小子藏得够深，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他不知道，长公主当年摔断牙时，我娘恰好在场，说她疼得直哭，骂小禄子是个瞎眼的奴才。 苏晚卿把翎羽插在萧景行发间，现在该去请这位
声替 ，去侯爷府喝杯茶了。
三人赶到戏班时，正撞见班主往后院的井里扔东西。沈砚一箭射穿那只木匣，里面滚出个黄铜制的喉哨，上面刻着的花纹，与张嬷嬷密信里的机关图分毫不差。
拿下。 沈砚长剑出鞘，却见班主突然往自己喉咙上一抹，鲜血喷涌而出。萧景行扑过去时已经晚了，那人最后望着皇宫的方向，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模仿谁的笑声。
又是这招。 萧景行踢了踢地上的喉哨，就不能换个新鲜的死法？
苏晚卿蹲下身，从班主袖中摸出半块玉佩，与沈砚那枚缺角的护身符正好拼成完整的双鱼。她突然想起张嬷嬷临终的话，抬头看向沈砚：你说，这阁主到底是谁？能让戏班主甘愿赴死......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报时的晨钟，惊飞了檐下的鸽子。沈砚握紧那对合二为一的玉佩，突然道：去长公主府。
现在？ 萧景行瞪大眼，这时候去不是自投罗网？
去看戏。 沈砚的目光掠过宫墙的飞檐，我倒要看看，这场变声戏，究竟是谁在幕后提线。
苏晚卿突然拽住他的衣袖，指尖在他掌心画了个小小的
字。沈砚低头看她时，正撞见她眼里的狡黠，像极了当年在狗洞里卡住的模样。
他突然笑了，正好让你瞧瞧，本世子钻墙洞的本事，比你当年可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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